今夜還有一齣戲,得回去準備了!她愉快地思忖著對自己點點頭。

剛要從桃林另一側的角落鑽出去,忽然她全身警戒起來。

待有一股綿柔磅礴的內力向她襲來,她遽然警惕的神經反倒驟地一鬆,但還是一回身避開了那股力。

“都尋你半天了!你去哪了?”

不待她再動,耳邊已響起那人磁雅的聲音,不比白日的清越玉叩,依稀蘊著幾分酒意,顯然宴會上的春酒不薄,醇厚而醉人。

趙重幻一時沒吱聲,惟靠著背後一株灼灼馥郁的桃樹,默默看著如水月色流過桃葉枝蔓,細細碎碎地散漫若雨絲,落在眼前那人俊雅的眉眼間。

她心裡雖然很想問問對方可有遇到哪府的世家小姐一起散個步之類的八卦問題,但轉念又覺得如此一問頗有多管閒事之嫌疑,還是索性別開口了。

謝長懷深深地凝著她,眉梢間浸出笑意繾綣:“可用好晚膳?別又餓著肚子!”

“吃了!賈衙內請客的山珍海味!”她驀地避開他的眼神,信手摳了摳一側桃樹上一粒微微晶瑩的綿軟桃膠。

“外面那王進跟他婢女的一出是你做的吧?”他仍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眉眼間宛若被月光給鋪陳出玉質的溫潤。

“一群紈絝子弟!也不知都是怎麼想的,居然連我這麼醜的一張臉他也覬覦!”

一提此人,趙重幻心裡原看見他還莫名生出的一絲彆扭勁便瞬間灰飛湮滅,登時也氣不打一處來了。

她低低抱怨道:“他們就生冷不忌成這般?我這臉已經醜到我自己都不忍心照鏡子了,他竟然連這樣的都不放過!”

她下意識便揭開自己的人皮面具,抖著那張皮子義憤填膺聲討。

“還喪盡天良地想跟婢女一起算計我,讓他婢女自己扒了衣服賴上我說我欺辱了她,然後再強硬讓我娶她,以圖騙我去他們王府!”

她冷哼一聲,難得滿眼桀驁不馴的囂張勁兒。

“我哪裡有那麼好欺負,直接打暈了王進,騙出那婢女,逼著她將王進的衣袍給扒了,然後又將他倆給丟到大路上抱在一起,看看誰更不要臉面!……”

話到此處,她自己也不由笑得狡黠而微微羞澀起來,漉漉眸光彷若淬了星子的碎屑,煌煌如夢。

謝長懷微微偏頭,定定地用目光去梭巡飽覽著她摘去面具後異常清麗脫俗的面容。

他唇角彎成一道秋山脊,眸光裡滿是晶晶亮的喜悅,似酒醉,比酒醇。

他的姑娘大抵連自己也沒有覺察到,到了他面前,她再也不曾遮掩過一分一毫的天性。

從大理寺推理起案件來的侃侃而談,到攬香樓賭桌上吹哨敲鼓以奇巧之技擊敗那群五陵少年的不可思議,無論哪一樁,都能將她看似醜怪的外表下藏著的從容不凡熠熠傾瀉,無法藏匿。

因為即使是她平凡的假面上,彼時,也彷若有光,有春風,有千潮湧動。這種不凡,王進自然也捕捉到了。

可是,惟有他,才是那個擁有了窺見她面具後同樣不凡容貌的權利的人。

此刻的她,玲瓏剔透的眉眼跟她的那些教人瞋目結舌的本事一般魅惑人心。

“為何要讓婢女扒那小子衣袍?”他低喃著來這麼一句。

“嫌髒!”她嫌惡道,“都是些烏七八糟的富家公子,誰知道他有甚過人的毛病?”

他沉沉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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