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扇門後是完全空白的世界,並非黑色也非白色,而是徹底的灰。

蟲洞的入口林亦飄走過很多次,然而像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更讓他覺得詫異的是,進來時一直緊緊抓住他衣角的蝶豆葵乃和東方雲全都不見了。

“這我可不好解釋啊……”

一想到再見面時兩個女孩肯定會誤會是他用了什麼手段迫使他們分離,他就覺得一陣頭疼。

正當他糾結於如何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時,視野內突然出現了一道小小的人影。那人離他很遠,林亦飄卻清楚地看見他的背影,與他相似的纖瘦,與他相似的孤單。

要過去嗎?這是他腦海中第一個想法。

那人沒動,像是已經等待許久。林亦飄邁起步子朝他走了過去——畢竟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明明處在視野範圍內,林亦飄卻覺得像相隔千里。腳下不知邁出了多少步,然而視野中的那個身影卻紋絲未動,沒有變得更近,也沒有更遠。

焦躁逐漸攀升,周圍象徵著虛無的灰色讓他冷汗直流。林亦飄想起小時候跟著大伯二伯上山,不小心掉入獵人的陷阱時,天空被巨大的枝葉遮蔽,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沉。他的小腿被捕獸夾咬得鮮血直流,沒辦法使用瞬移。他急得大喊,喊了什麼自己也不知道,可沒有人回應,只能聽到山谷傳來一重又一重的回聲。於是他就那樣孤零零地待在陷阱裡,直到天黑才被大伯發現。

也就是那一天,他明白了什麼叫做害怕。

回家後他被二伯狠狠罵了一頓,他不說話,只是沉默低著頭。大伯一邊幫他處理傷口一邊叫二伯少說兩句,大伯向來穩重溫柔,林亦飄常常想,他們明明是雙胞胎,氣質卻截然不同,是不是奶奶生他們的時候偷偷在基因里加了點變化?

“好了,這樣子就不會痛了。”大伯揉揉他的小腦袋,“來,跟大伯說說,掉進陷阱裡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麼?”

“……我怕你們不要我了。”

兩位伯伯全都愣住了。

他從小就心思細膩,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實則很沒安全感。小孩子們嘲笑他是怪物,嘲笑他沒爸爸媽媽,林亦飄裝出滿不在乎,實際上將那些人的話一點點都記在了心裡。他總害怕身邊的人會離他遠去,所以逢年過節跟著伯伯們上集市的時候總要緊緊抓住他們的衣角不放,不是怕走丟,是怕被拋棄。

“怎麼會不要你呢?”大伯拍拍他的腦袋,“你可是我們唯一的侄子啊。”

“我也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兒子不是嗎?”林亦飄反問,“可他們照樣把我丟下了。”

這話說得大伯啞口無言,二伯假裝咳嗽,起身說了句:“時候不早了,小飄在外面玩了一天也累了,帶他去睡覺吧。”

那時候的感受,就和現在一模一樣。林亦飄想,也許不是我丟下了他們,而是一直積攢著太多的怒氣讓他們放棄了我。

不過,這樣似乎也挺好的。

“快快樂樂,彬彬有禮,那曾經是我的名字。”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清晰乾淨的少年音。這聲音聽著很耳熟,林亦飄想起這是一直在他身體裡與他作鬥爭的空間主。

果然還是來了嗎?

“是你。”

“是我。”

視線盡頭的少年緩緩轉身,露出一張與他完全相同的臉。明明是很遙遠的畫面,細枝末節卻在林亦飄眼中變得清晰,除卻眼睛外的感官在這一刻全都變得遲鈍,他能明顯感覺得到,時間在這裡被放慢了。

“為什麼你還在用這張臉?”他露出不悅。

“因為我就長這樣。”少年淡淡一笑,“你不會以為這世界上沒有兩個長相完全相似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