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宋心田沒開啟房間的燈,這樣何雲就會以為她睡了,而不過來打擾她。

但週末兩個晚上,她都是這樣呆呆地坐在窗前,握著失而復得的水晶球,只在黎明來臨前勉強睡一會兒。

睡著了就會做夢,夢的內容總是六歲之前,和爸爸在一起時的情景。

宋霖把小小的她頂在肩上,一邊奔跑一邊歡笑,媽媽遠遠地看著他們,笑得也很幸福,還不時大聲叮囑丈夫小心一點,別把女兒摔著。

玻璃與鐵器相撞,吃虧的一定是玻璃,但這個水晶球很幸運,沒有碎成幾瓣,只是從內部爆出千絲萬縷的紋路,就彷彿有人往裡面塞了一大把胡亂糾纏的蜘蛛網,蛛絲一根根泛白,於是小球就再也不是透明的。

在喀什,幾乎每一個夜晚都很晴朗,月兒懸掛在天幕上,雲朵不想遮住她,偶爾與她相會,很快就又悠閒地移走。

一次又一次,宋心田嘗試從水晶球裡看清月亮,然而曾經可以“裝進”球體裡的明月,被錯綜複雜的裂紋永遠隔離在了外面。

水晶球帶給宋心田的童年回憶,似乎也被隔離在了她現在所處的時空外,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了。

這兩天,整個宿舍區都因週五發生的事而變得不太安寧,大家都在傳陸衡如何惡搞宋心田,原因就是他不喜歡研發部那女孩,偏偏她又要跟他去杜尚別出差,以致他懷恨在心,要故意毀掉對宋心田而言最珍貴的東西。

至於大家為什麼會知道水晶球的含義?是因為何雲。

何雲與宋心田住在同一屋簷下,也曾對她總是很在意一個普通玻璃球感到奇怪,就問她為什麼,於是得知了水晶球的秘密。

雖然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東西,卻裝載著宋心田對父親全部的思念,實在是意義非凡,陸衡打碎水晶球,她怎麼可能不傷心?

再過兩天就要出發去機場了,28寸的大旅行箱差不多已收拾好,宋心田擦去不知不覺滑下來的眼淚,從窗邊起身,走過去將旅行箱放倒,開啟把裡面的衣物一件一件往外拿。

窗外光禿禿的大樹,用造型醜陋的枯枝打散了月光,房間的地板上,櫃子上、床上,到處都鋪散著殘缺不全的銀色光斑。宋心田悲傷地想,就連月亮也碎了,碎得合不攏了,她大概再也找不回那輪圓月了。

週一上班,宋心田走到胡品正在四樓的辦公室門前,想敲門進去,和胡總說她最近精神狀態不佳,申請取消出差計劃。

然而指弓就快敲到門上了,卻怎麼也落不下去,她猶豫片刻,轉身想走。

就在這時,門從裡面拉開,開門的人正是胡品正,看樣子是要出去。

“小宋?怎麼了?有事找我嗎?”胡品正見到是她,有些吃驚。

“啊?我,沒啥,就,就是馬上要走了,我想來問問,您還有沒有其他什麼,什麼要叮囑我的。”

“哦,這樣啊。”胡品正和藹一笑,“之前咱們碰了好幾次頭,我該交代的都差不多了,應該沒啥遺漏的。總之等你到了杜尚別,隨時和我們保持聯絡,有問題第一時間解決吧。”

宋心田心情萬分矛盾,可她還能說什麼?再告訴胡總她不想去了,眼睜睜看著他的笑容轉變成慍怒?

宋心田沒再說什麼,點點頭,朝樓梯口走去。

胡品正卻又開口了:“小宋,等哪天你學會了怎麼把生活和工作分開,是清楚明白地分開,你才算長大了,可以做一個有擔當的人了,像陸總那樣。”

“像陸總那樣?”

宋心田猛然抬頭,刺眼的陽光正穿過樓梯口的玻璃窗投射進來,本來是完整的,卻因為她投下的陰影而缺損了一大塊。

原來光從來就不會破碎,完不完整,是由追著光走的人決定的。

同時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