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齡,他害了那麼多人,其中,有你我最親的人,他是我們的仇人,你還要救他?”阮素臣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說不清的魔力,如同來自於另一個世界。

“可是,一切都只是我們的推測不是麼,就算他是北地王的兒子,也不能證明,一切都與他有關。”寶齡低聲道,但那些話,連她自己也聽來蒼白無力,還要如何證明呢?所有相關的人,都已不在人世,除非……是那個少年醒來。

難道,真要聽他親口承認,她才甘心?

多麼……狼狽!她有些自嘲地笑笑,聲音虛弱而空洞:“而且,他是你的哥哥,不是麼?”

瞳孔驀地收縮,阮素臣臉上是一種淺淡的顏色,宛如流光逝去,那麼不真實:“哥哥?嗬。”他忽地冷冷地笑了,“我已經有一個千方百計想要害死我的哥哥了,難道,還要加一個麼?”

“同樣,在他心裡,也絕不會承認我這樣一個弟弟。”

寶齡沉默不語。

阮素臣說的沒錯。邵九不會承認這樣一個弟弟,邵九,根本不需要這樣多餘的感情。

“將他救醒,或許,會是一場更殘酷的殺戮,沒有盡頭。”阮素臣眼底瀰漫起深邃的悲哀,那絲悲哀裡,卻有一抹冷酷的料峭,“還不如就讓他這樣去,對你,對我,對我娘,甚至對這個天下,都好,不是麼?”

阮素臣的話如同一把刀插入寶齡心間,她驚愕地抬起頭,手卻被阮素臣握得更緊,他的眼眸裡是灼熱與冰冷交織的情感:“你不是讓我找一樣東西麼,我已經找到了。”

阮素臣的手中,是一面銅鏡。

寶齡的眼睛忽地亮了。那是她苦尋已久的東西,但這一刻,她竟有些茫然,彷彿那並不是她想要的。她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怔怔地看著那面銅鏡。

阮素臣伸出的手亦只是靜靜地維持著一個姿勢:“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那麼緊張它,但我想,只要是你要的,我便是付出所有,也會為你尋來。今天是如此,以後都是如此。永遠永遠,我都會在你身邊,守護你,陪伴你。忘掉過去,我們重新開始,這樣,不好麼?”

“只要你回答一個字,它便是你的了。”阮素臣靜靜地望著她。

他雖不知道這面鏡子對於寶齡的真正意義,但從之前交談時她掩藏不住的緊張來看,這面鏡子似乎對她有特殊的含義,很……重要。他不需要知道這面鏡子究竟是什麼,只要知道她很想要得到,便好了。

他拿著鏡子,這是一種交換,亦是他放低了所有自尊、驕傲、原則,而發出的請求。

——我願意為你付出所有,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忘了過去。

壹佰拾玖、一人換一命

阮素臣本從未想過拿這面鏡子強迫寶齡答應任何事,但方才,一切都變了。

當他聽到那殘酷的言語由駱氏口中說出來時,什麼都變了。那個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已不再是單純他所戒備、嫉妒的人,那種複雜的情感將他的心一點點地吞噬,千絲萬縷的關係讓他幾乎崩潰。

為什麼,那個害死他父親的這個人,卻是他的哥哥?為什麼,他那從來冷漠疏離的母親,為了那個少年,竟用那樣軟弱的口氣求他?之前她對他流露的愛戀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心軟吧?

可笑那一剎那,他還那麼珍惜,那麼感動。

多麼諷刺,多麼可悲!

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裡,彷彿深邃的湖面聚攏起寒氣,此刻,他看似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冷靜,但那種冷靜卻是一種幾乎病態的壓抑。

寶齡聽見自己的心慢慢破碎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卻那麼清晰。是啊,這彷彿是最好的結果。將過去的一切一筆勾銷,如同鉛筆畫,用橡皮輕輕一擦便可抹去,過往的一切,相處的點滴,深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