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儼然是默許了。

而杜荀正,便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脊背挺直,神態肅苛,朗聲道,“臣以為不可。”

杜荀正耿介,將不該說的和該說的一一脫口而出,而那些隱秘的東西正深深刺傷著貴族王公的心。年邁的皇帝聽著,臉色越來越黑,最後把手上的奏摺狠狠扔到了地上。

百官皆垂袖惶恐,唯殿中一人,立如修竹,半步不肯讓。

“請陛下明鑑!”

天子原本的病容瞬時成震怒之色——山雨欲來。

殿上的官員都往後退了幾步,兩股顫顫不得安,所有人都知道杜荀正這脾氣,怕是少不了這一頓罰,都不敢為他說話。

那時鐘簷已經有一官半職,雖是最末,卻也有上朝的權利,他將一切看得真切,卻仍舊不敢相信,他知道姑父的秉性,可是他的父親素來處事圓滑,善察言觀色,觸了皇帝逆鱗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卻在下一秒跪倒在殿中,大呼,“臣附議。”

皇帝越發震怒。

“罷了罷了,杜卿言語雖直衝,忤逆犯上,念在多年輔佐東君有功,回去閉門思過,一月不必上朝,此事容後再議。”帝王最終妥協。

可,還是少不了庭杖四十。

鍾簷扶著受了刑的父親一步一步下臺階,他們走得很慢,似乎再走下去路也到不了頭,天色漸漸亮起來,東方是一圈緋紅瓷釉。

“父親,為什麼?”鍾簷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知道他的父親,怎麼可能不知此時為杜荀正說話,實在是與虎謀皮的行徑。

鍾弈之卻笑了,看著自己已是青年的兒子,當年同杜荀正一起進京趕考的時候,比鍾簷還要小很多,“你知道你姑父的脾氣,硬的跟茅坑裡的石頭一般,分明當時的陛下的眼中已經好幾次都露出了殺機,卻還是不管不顧……若是有人站在他的這邊就不一樣了,陛下雖然年邁,卻不昏聵,若不止他一個人,他便會知道,朝上還是有一股勢力是反對遷都的,雖然礙於壓力不敢言說,卻是存在的,這樣你姑父的性命也有了一份保障。”

鍾簷駭然,他父親竟然在賭一場帝王的賭局。

鍾弈之回頭望了一眼背後步履蹣跚一瘸一拐的杜荀正,忽然笑了出來,眸色明亮,“這個朝廷,若是少了杜荀正這樣的倔牛脾氣,也寂寞的緊吶。”

待到了杜荀正漸漸走近,鍾弈之很是不客氣的嘲笑了一番他的老骨頭,杜荀正自然白眼以對,到了最後,他忽然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又轉過頭去,對杜荀正說,“守廉,你還記得麼,我們說好要做親家的。”

☆、第四支傘骨·承(下)

“守廉,你還記得麼,我們說好要做親家的。”

鍾簷和杜太傅同時變了臉色,卻是因為不同的原因,杜太傅微微楞了一下,隨即化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當年遊船上的戲言,你竟讓還記得……”這些年來,白首為功名,他幾乎忘記當年湖光山色中的書生意氣,拿慣了判筆的他們再也寫不出當年的錦繡文章,天然風流了。

如今提起這一段舊事,不禁心生感嘆。

而鍾簷變色的原因,卻不同,“父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小妍……”他又笨又呆的表妹,他從小就把捧在手心裡疼著,也許諾她要給她尋找世上最好的男子,可是如果這個人,變成自己,那麼一切都變得荒誕不堪。

“難道你嫌小妍資質平庸,配不上你了?”父親冷哼。

“當然不是……”鍾簷連忙道,可是卻說不出正當的原因,憋了半天,只找了一個蹩腳的理由,“也總得問問小妍願不願意。”

鍾父想想也是,便將這樁親說給杜素妍聽,問她願不願意?那時嫻靜的女孩兒正坐在自家院中做刺繡,她的身後是早凋玉蘭的簌簌聲,手裡卻是花色正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