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營州都督府就下了軍令任命,以裨將侯希逸為平盧軍兵馬使。這樣的擢升若在平時,定然會引起一片譁然,人人側目,畢竟,誰都知道張守珪不待見侯希逸,這才以至於這位從雲州守捉使兼正將任滿後被調來的年輕將軍,在幽州一事無成,而後只以區區裨將調任平盧。可如今張守珪剛剛左遷,侯希逸昔日戰功和資歷仍在,誰也不能說個不字。

尤其是當烏承恩烏承玼這一對被稱之為“轅門二龍”的兄弟親自下了邀約,侯希逸頻繁出入烏家時,每一個人都心中清楚,幽州且不必說,平盧至少已經變天了!

終於打了個翻身仗,侯希逸只覺得心頭鬱氣一掃而空。他此前假作心灰意冷,回到平盧後除了點卯不幹別的,只是暗中派人潛心經營北上商路,如今一朝振作,他自是拿出了此前自己在雲州為主將的諸般本事來,靠著他身為本地人的優勢,很快就在軍中打下了根基。而彷彿是為了感謝李明駿對自己的舉薦,他親自登門道謝之後,就順理成章與其常常來往。一來二去,他出入節度使府如入自家,人人都對他禮敬三分。

當杜士儀的信送到侯希逸的手上時,他早已不復最初蹉跎頹喪的樣子。屏退眾人單獨接見信使後,他拆開信箋一目十行一掃,便將其放在炭盆上燒了,隨即便對信使說道:“回報杜大帥,我侯希逸既身在平盧,自當盡心輔佐烏大帥,不會讓契丹人越雷池一步!”

正在門口偷聽的李懷玉頓時納悶非常,隨即慌忙後退幾步躲入了陰影處。等到信使匆匆出來,顯見是馬不停蹄就此回去覆命了,暗自咂舌的他方才竄入了屋子中。他這一年才只十五歲,想要入軍,卻始終不得門路,從前侯希逸仕途受阻,他也不敢提,如今哪裡還會錯過這個機會。進了屋子之後,他一掃四周,見那邊炭盆中還隱隱透著火苗,顯見是侯希逸看完信後就立時燒了,他更是心中一突。

“表兄,這朔方信使是杜大帥派來的?”

“杜大帥告訴我,新任幽州節度使的人選有七八分定了,應該是御史大夫李適之無疑。李適之出身宗室,地方官的資歷倒也不缺,可此人唯獨沒掌過兵馬,所以,多半會和當年張守珪不同,一動不如一靜,不會動不動就發兵打仗。”

儘管表弟李懷玉尚年輕,但侯希逸對其頗為信任,除卻杜士儀格外囑咐不可對人言的,這一條馬上就會傳遍整個河北道的訊息,他卻沒有瞞李懷玉。見其面露悵然,顯然還惦記著他初為平盧軍兵馬使,希望能夠藉此奪下軍功,他便沒好氣地勸道:“好了,別太得隴望蜀。杜大帥當初常對我們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故而哪怕名將,馬失前蹄也是常有,否則烏大帥之前怎會先勝後敗?”

“可杜大帥特意命人不遠數千裡送信來,就是為此事?”

“你還以為是為了什麼?好了,別和婦人似的只知道四處打探!你入軍之事我已經對烏家兄弟和李將軍說了,先為我身邊親兵,回頭若有缺則補隊正。”

把渾身訊息一點就動的李懷玉打發了下去,侯希逸方才思量起了杜士儀交待的另兩件事,一是和李明駿一起,交好烏家兄弟,在平盧軍中儘快建立自己的班底。二則是,讓他小心留意安祿山,甚至不妨假作與他杜士儀決裂,而與其曲意交好。儘管有些不甚明白此中關節,但侯希逸還是決定照做。

遙想之前那波折重重的十二年,已經不再年輕的侯希逸早已沒有早年的自以為是躊躇滿志了。他只知道,如果他只是孑然一身沒有依靠,那麼就算埋沒塵泥也沒人知曉;同樣,如果他沒有那條商道,沒有錢,那麼回到平盧時也只會成為親友的笑柄,斷然不會有如今起復的這一天。

他能夠熬到頭,是因為他還年輕,背後有杜士儀鼎力支援。可是,昔日自以為功勳彪炳無人能及的張守珪,是否還能等到重獲啟用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