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大開口了,隨著這邊的刮,再加上對面的堵,這種好日子竟然一去就不復返了。

所以,當現在看到這一大片衝開浪花,悄無聲息直奔岸邊而來的黑影子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個幻覺就是,“肥鵝們”來了。十幾個練勇竟不約而同地向著河中漸漸趨近的船隊伸長了脖子,大張著嘴,沒有一個人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叫更多人來。也難怪,不是都願意這麼說嗎,幹活的時候人越多越好,而到了吃飯的時候,還是人少點兒來得更實惠。

“不好,是……是他們!”一個練勇首先感到了不對,疑惑地左右看看身邊的同伴,發出一聲低吟。

“咦,他們來幹什麼?”領隊的練勇小頭目同樣疑惑地撓了撓後腦,再向著河裡使勁瞪瞪眼。

“媽呀,太平紅軍來了……”一個手裡拎著一面報警銅鑼的練勇突然爆發出聲嘶力竭的怪叫,與此同時,“噹啷”一聲丟下銅鑼,轉回身開始瘋跑,“來了……紅軍打過來了……”

這一下,倒真是一石激起了千層浪,想不通為什麼天朝紅軍會成群結隊駛向這裡的練勇們,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一場大戰已經拉開大幕了。

“嗡……”練勇們頓時像是受了驚的蒼蠅,掉頭就跑。

“快,快報警!”小頭目條件反射地也拉開了雙腿,並下意識地扭臉叫著應該就跟在身後,卻好像這時才注意到放著鑼不篩的手下,早已提前奔跑出去了十好幾步的。“媽的……”他的一句惡狠狠的咒罵剛剛出口兩個字,腳下就嘩啦的一滑,一隻腳恰恰踩在了那面銅鑼上。

一個屁股蹲兒實實在在坐到了地上的小頭目,僅僅一個呲牙,就騰地跳了起來,顧不得、也忘記了下面所帶來一切的疼痛,舉起還沒忘了捎帶手拎起的銅鑼,一邊兒跑,一邊兒抽出腰刀,使勁地敲了起來。接力似的鑼聲、叫喊聲如同驚雷,衝破夜空,震驚了整個風陵渡……

亥時一過就都早早進入了夢鄉的肚子裡少食的團練,還有腸子裡缺油水的綠營兵們,陸續被震天的警報聲,把每個人從不同的夢境中敲醒。

與福炘同住在風陵渡鎮內的王慶元,掙扎了半天,終於在兩個僕役的連攙帶架下,拖著顫巍巍的兩條腿,僅穿著一身內衣就“跑”出了“官邸”。

鎮內唯一的一條街道上,滿街筒子擠滿的都是黑壓壓的福炘綠營兵。都是同樣自睡夢中被驚嚇得倉皇而出的綠營兵們,有褲子穿到身上的,有褂子套到腿上的,光頭、赤腳、空著兩手的,則更是比比皆是。

“紅軍來了?”

“打到了哪了?”

“他媽的,渡口上的團練都是白吃飯的啊?”

矇頭脹腦的兵們,相互打探,亂成了一鍋粥。

望著眼前的這幅慘象,王慶雲真是悲從心頭起。

“福大人……福大人……”一眼看到上身只穿了一件小褂,正一邊在兵勇們中間擠開一條路,一邊繫著褲腰帶的福炘,王慶雲甩開駕著自己的僕役們,跌跌撞撞衝到福炘的跟前,“福大人,我已經派人飛馬通報黃淳熙的救國軍火速趕來支援,你這裡要趕緊號令各營,邊整頓邊趕赴渡口。尤其是炮隊,怎麼直到現在還聽不見炮響?要抓緊啊,不然就來不及了。”王慶雲的手緊握著,上下拽動,彷彿炮捻子的火繩就捏在手裡。

“滾!”福炘衝著幾個圍上來似乎是要向他請示什麼的官佐一瞪眼,“孃的,你們都他孃的看我幹什麼,還不他孃的整好你們的那些雜種,趕緊去渡口!”

罵完手下,他又朝著王慶雲狠狠一跺腳,順手接過侍衛遞過來外衣,一邊披,一邊接著咒罵,“這群喂不飽的白眼狼(他當然指的是團練們),又他孃的敲又他孃的喊,可直到現在,我他孃的連具體發生了什麼都還不知道。”

“福大人啊,你到底還想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