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婤兒的長兄將兩男一女交給了她,心裡想的還是要留個後。

但就像他兄長沒有堅定對於聖人的忠誠,背叛了祖宗,玷汙了祖宗郭昕公的榮耀,而遭到了報應一般,兩個男孩先後殞命,現在就剩下了這個女孩七娘了。

七娘抬起頭,看著形容枯藁的郭婤兒很嚴肅的點了點頭,“姑母放心,你要是死了,阿七也一定把你拖出這黃沙。”

張勝在旁邊聽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怎麼的,他心裡突然一陣陣莫名的煩躁,就像是有人在用手,不停抓撓他的心肝脾肺腎一般。

“去你孃的,入你孃的,入你孃的!”張勝煩躁的連罵三聲,取下腰間的水壺,勐地砸向郭婤兒身前的地上。

“賊殺奴,這樣的人,有那麼英雄的祖先,怎麼會攤上這等事體。”

郭婤兒強忍著撲過去開啟水壺一飲而盡的衝動,以極大的毅力對著張勝一禮,然後才撿起水壺,先喂快要脫水的七娘喝水,自己則不停吞嚥早就不存在的唾沫。

“過了莫賀延磧,就是河西了,想你死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天意了。”張勝說完,指了指天空,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人群后面,身著白袍的錦衣校尉陰十四郎笑嘻嘻的看著張勝,“田舍奴,某早就說你下不了手的,你還不信。”

一向愛跟人爭辯的張勝第一次沒有反駁,而是重重嘆了口氣,“這女子,是個狠人啊!老子就該見她第一面就找機會把她推下懸崖摔死的。”

不度寨,這是穿過莫賀延磧後的第一道軍寨,取春風不度玉門關之意,位置大概在後世星星峽的東段出口附近,而過了不度寨,就是沙州敦煌了。

敦煌是張聖人家的地盤,是歸義軍的起家之地,雖然沒撈到一個京城的稱號,但卻是此時的佛都。

(阿爾)金山以南的高原,瓜沙以北的漠西四萬戶,甚至整個高原,平日裡禮佛基本都是來敦煌,只有皇帝召見的時候,才會去承天涼州府或者承德府。

因此,不度寨作為敦煌西面的門戶,雖然聽著是一個軍寨而已,但實際上非常的大,且自從絲綢之路火了之後,從西面往大周去的人,可謂摩肩接踵。

郭婤兒看著遠處不度寨高大的寨門,以及寨門口排著的足足有半里地的長隊,驚得目瞪口呆。

這些行商之多,以至於在不度寨門外,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集市,來自各地的商人,也會在這裡交易一些物品。

除了交易的區域,還有一些是沙州本地人開設的食鋪,賣一些酥脆的胡麻餅,熱氣騰騰的炊餅、湯餅,雪白的重羅白麵蒸餅等。

甚至還有甑糕這種用糯米、紅棗、紅糖等材料做成的高階吃食,以及聞著就讓人走不動路稠酒。

至於牛羊肉,呸!那算個鳥(diao)稀罕物。

這河西別的不多,就是牛羊多,但同時產糧一般,因此稠酒和來自江北、江南等省的糯米,才是稀罕物。

七娘嘴裡嗬嗬有聲,不由自主的往一個賣甑糕的小販走去,那晶瑩細白的糯米和看著就像是要滴下蜜水的紅糖,讓這個歷盡磨難的小姑娘,完全失去了理智。

小販倒是見怪不怪,那莫賀延磧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能那地獄裡穿過來的,陡然一下見到不度寨,瘋魔才是正常的。

這位小販乃是姓陳,張聖人曾祖母陳家的那個陳。

他也是故意把攤子支在這裡的,因為在剛穿過莫賀延磧,又陡然看到人間的極度反轉刺激下,那些行商,往往願意花上兩三百文買他一小塊甑糕。

渾然不顧這塊甑糕的正常價格,也就是幾文錢而已,他們好像買的不是甑糕,而是重新回到人間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