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長夜漫漫,你卻臥聽著海濤閒話(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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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非常難能可貴。尤其在小說動輒被改成電影和電視劇的後世,光有情節的小說幾乎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就象老四二燈說的,那還不如直接寫劇本。我知道,三弟顧城也是用詩的語言和思維來寫他的小說《英兒》的。但這樣的作家還是太少了。
我看著她的墓,站在她的墓前看著碧綠的大海,當時便在心裡詠出了一首短詩,回家後寫了下來。這首詩就叫《蕭紅墓畔口占》,口占的意思你懂的,就是不是直接寫下來,而是先詠出來的。這首詩只有四個句子,四個句子如下:
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到你頭邊放一束紅山茶,\/我等待著,長夜漫漫,\/你卻臥聽著海濤閒話。
這就是一首小詩。不曾想居然被許多人看好。一位著名評論家說:《口占》一詩是望舒晚年的代表作。詩人此時早已脫下他先前的幽秘華貴的外衣,沉靜下來,運用半透明的富有質感的語言,透過大風海濤式的隱喻和凝重而流動的音響,寫出他的豐富、深刻和成熟,寫下他一生中最好的詩篇——偉大的詩篇。
嗬,一生中最好的詩篇,偉大的詩篇!瞧瞧,又是個一家之言。正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管怎麼說,這是有感而發的,有感而發是好詩的必要開端。我的感真的深得很,那是一個受盡酷刑死裡逃生者的感,是一個受盡冤枉幾乎要逃亡隱居者的感。
由此冤枉,我忽然想到了我當年的兄弟,所謂的大漢奸穆時英。
幾十年後(可惜是幾十年後),香港《掌故》月刊發表了嵇康裔的文章《鄰笛山陽——悼念新感覺派作家穆時英》。這位嵇先生說,穆時英是中統打入汪偽政權的特工,而他嵇先生正是上海中統的負責人,穆的上司。他說,由於軍統和中統互相之間保密,沒有溝通,穆時英才被軍統誤殺了。
一時間,人們紛紛似乎醒了過來。有人指出,穆時英當時有日本人給的特種待遇,一輛卡迪拉克防彈車。可是他那天偏偏去坐黃包車,顯然他認為他是國軍的“自己人”,沒事的。偏偏軍統不知道他的保密身份,於是他被一槍擊斃。還有人說,當時只有《申報》報道了穆時英被刺殺的新聞,接下來的幾天內,上海幾十家大大小小的親重慶方面的報紙對此事卻沒有任何報道。而劉吶鷗被刺殺後報界的反應卻很熱鬧,這顯然是極端反常的。顯然是軍統事後得知錯殺了自己人了。
真正恍然大悟的是我。我當時雖然對他忽然離開香港、離開《星島日報》,專門到上海去投靠胡蘭成,覺得有些奇怪,但他成為漢奸卻是事實,我便沒有往深處去想。現在想來,他這個行動的突然性和沒有邏輯性又是一個證明他不可能投靠汪偽的證據。原來我們私下聊天,他稱日本人為日寇,對日寇是深惡痛絕的。只是在他離開香港前,他不再說那些反日的話了。現在想起來,這是有伏筆的。
最讓我相信乃至堅信時英確實是無辜的,甚至是抗日英雄,是我自己的冤情。我在日本人的監獄吃足了苦頭,幾乎成為屍體,到頭來卻被一些人檢舉為投敵者。我能被冤枉,時英又何嘗不會?
可惜了時英,由於這漢奸的名頭以及後來的持續疑惑,時英的文名相當長時間裡幾乎無人提及。而他是中國現代小說史上絕不可缺席的一員。好在,現在的人開始客觀了起來,他又被稱為新感覺派小說的代表人物了。
我忽然更覺得對不起麗娟,也更對不起自己了。麗娟堅信她的哥哥不是那種人。麗娟是對的。我卻生生地把麗娟罵走了,同時也把我自己罵成了一個孤獨的痛苦人。這就叫活該.
今天我的敘述就以懺悔終結吧。
蝦米小弟,你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