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就是奶奶跌了一跤。我嚇了一跳:要緊嗎?二姐說:我爸和你爸信裡都說了,不要緊的,奶奶身子骨好得很,他們讓她躺兩天,她躺了兩個小時就起來了,繼續地健步如飛。健步如飛?我反問著笑了。奶奶真的是的,那麼大年齡了,走路還快得很,快得讓人既高興又擔心。

拐了幾個彎,過了新天地了,又走了一段,二姐說:餐館到了。我說:是雲南菜?二姐已經不驚訝了,他知道我的鼻子甚至遠遠地超過了最厲害的狗鼻子。她只是說:小弟就是小弟,小弟就是厲害。

我們上了二樓,走過了十幾個包房。這個餐館好大。許多包房裡在熱鬧地講話,歡迎什麼人,祝賀什麼人,酒杯已經在碰響著了。

我們的包房到了,二姐說。我說:裡面還有一位?我是聽到了呼吸聲,很輕的呼吸聲,我甚至聽出了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二姐笑了:進去吧。

進去後,我就站住了。二姐說:怎麼了你?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說的是:小魚!

注意了,我不是用問號說的,我用的是感嘆號,而且我的感嘆號裡有著豐富的內涵,有驚訝,有喜歡,有拒絕,還有許多。我沒有用問號,是因為我馬上就確定了,我一下子就確定了,坐在我對面大約五米處隔著一張大圓桌子的是小魚。絕不會錯。就象老徐大哥說的,她有著硃砂梅的清香。小魚的清香或許不是硃砂梅的,我並不知道硃砂梅是什麼花,我連大山裡的花和樹都叫不上名字,何況這隻在徐大哥的詩裡聽到過的花。但她就是有一種花的清香,跟許多女孩子那樣,只是每個女孩子身上的清香都很特別。二姐也有清香,但那明顯是另一種。中醫說望聞問切,我是望不了卻會聞問不得卻能聽,我用的是我的鼻子和耳朵,還有與之相聯絡的感覺。

對面大約五米處的椅子翻倒在了地上,一個女孩子磕磕碰碰地幾乎是奔了過來,一路上連帶著讓兩三把椅子叮叮咚咚地晃了半天。這個女孩子一把就抱住了我。她叫著:小蝦米!小蝦米!我的小蝦米!她好象完全不知道旁邊有人。我的身後除了二姐,又多了一位跑堂小姐。這位跑堂小姐還吃吃地笑出了聲來。

她不管。她就是這樣子的小魚。她就是我的小魚,我最愛的唯一愛的小魚。她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一個瞎子。我想,即使是在熙熙攘攘的南京東路或者外灘,她若遇到了我,也一定會這樣丟盔棄甲地衝上來,傷風敗俗地抱住一個男性的年輕的瞎子。

我不知道我的兩隻手應該往哪個方向去。它們懸在空中。但它們最終還是選擇了小魚細柔的腰。我抱住了小魚,我越抱越緊。我說不出話來。可是小魚說了。小魚說:你對我有牴觸。說完這話,她就象小母雞那樣咯咯地笑了。還是那個小魚。有假包換的小魚。

可是我推開她,雖然沒能推開。我知道,我的瞎眼下方的臉紅了,可能瞎眼兩邊甚至上方的額頭都紅了。小魚說的是隻有我能聽懂的語言。被她這麼一說,我的牴觸自然會進一步地加強,雖然只有她能感受到。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了。但正因為久違,它一旦到來,又豈是什麼東西能阻擋得了的。雖然那還是當年那種牴觸,那種不越雷池的牴觸。可我是瞎子了,又怎麼可以讓她重新有這番感受呢?再說了,牴觸還是雙方的,是她感受我的,也是我感受她的。

可是我想不了那麼多了。我的腦子全是熱的。我只知道小魚挽著我的胳膊,從剛晃停的椅子的空檔裡走過去,扶起那倒下的椅子,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到了她身旁的座位上。我的腦子熱與亂到了什麼程度,只要想一點就知道了:我坐下後,才想起二姐剛才說了,她要上班去了,讓我們自便。我才想起,我沒有對二姐的話作出回答,而二姐已經走了。

我又喝酒了,而且跟小魚乾著,幹了一杯又一杯。我知道,我不能再說那些陳詞濫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