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我五(小蝦米)

我接,我接,我接著講我的事情。

按摩房裡的人氣那是沒得說的了,一大半的人氣是衝著我來的,但其他同事的活也順帶著旺盛起來。有些人不知道要預約的,聞我的名而來,得知要排到我的手下得是猴年馬月,便也只能讓其他技師做腳做身體了。

老闆娘的聲音快樂得很。女同事們說,自從我來了之後,老闆娘就快樂得很,而且越來越快樂。生意好了嘛,3號說。是因為小蝦米帥,32號說。3號是當著我的面說的。32號是以為我聽不到的時候說的。以為我聽不到的時候,跟我隔著好幾個房間,而且是關著門說的。她們不知道我的聽力有那麼好。說實在的,這房子裡,我想聽哪個角落裡的聲音就能聽到哪個角落裡的聲音。可是我不去聽,我努力不去聽。我知道那是隱私。同時有那麼多人在說話,還有什麼喊聲,或者笑聲,有時候還有哭聲,我也聽不過來呀。這不僅僅是聽的問題,還需要從許多聲音裡去摘出來,就象農民每天從西紅柿枝上把紅了的熟了的那些西紅柿摘下來那樣。

只是,如果有人說到我的名字,就會象有一個報警器響起來,對我的耳朵有一種震動感,相當於網路上的所謂關鍵詞效應。這時候,我會稍稍地去聽一下。

這裡除了我和老王,其他技師都是女的,從十幾歲到四十多歲都有。客人和她們自己都稱她們是女孩子。女人到很大了還會被稱為女孩子,在外面則被經常性地不分年齡地被稱為美女。

老王不管按摩,他是專業修腳的。她們都有名字,到了按摩房裡就沒有名字了,至少在客人面前是沒有的。跟監獄裡的犯人一樣(不好意思,這個比喻有點不當),按摩房裡的技師都有編號,我原來是35號,後來老闆娘把我改成了0號。

老闆娘的管理是人性化的,但首先是效益化。我的提成從10%一路漲到了40%,基本工資也漲了又漲。儘管如此,我仍然是供不應求,緊俏到了極點。老闆娘想出了一套辦法,她還真夠聰明能幹的。我的按摩推拿時間每十分鐘作為一個單位,每個單位收費兩百,無論是做腳還是做身體。也就是說,如果有人要我做一個小時,收費是1200元。這在上海這樣的高消費城市,也是天價了。可每天都有人要我做一個半小時,甚至兩個小時。老闆娘後來把這個超級大師小瞎子價進一步漲到了每十分鐘三百,卻絲毫不能降低我的工作量。那些客人還給我小費,大多數客人都給,給得還真不少。有錢的人還就是多,而且好象還越來越多,好象所有有錢人都在往上海湧來,上海也有很多人不斷地富起來。許多是一下子富起來的。

按摩推拿是我被訊問和聽故事的時間。幾乎每一個人,至少在第一次來的時候,都要問我眼睛是怎麼瞎掉的。於是我就跟他們講我的標準版的而且越來越標準版的故事,從前有個雲南,雲南有座大山,那裡有個小蝦米,小蝦米讀了高中,小蝦米進了大學,小蝦米發了燒,小蝦米眼睛瞎了。簡單版就是:小蝦病了,變小瞎了,我的故事講完了。然後他們就說,真可惜,太可惜了。有的女士還會唏噓一陣子,說:這麼好看的小夥子。或者說:這麼好的前程。有的女士還會摸摸我的頭。摸我頭的幾乎都是女士,年齡大一些的女士幾乎都摸過我的頭。男士有時候會拍拍我的肩。順便說一下,我早已沒有了小和尚的樣子,我的頭髮長得比韭菜還快,估計摸上去也比較舒適了。

至於聽的故事,什麼都有,說話的人都很謙虛。

有的說,我們家是窮人,後來拆遷了,一套房子變成了五套。有什麼用呢?房子又不能吃。可惜你眼睛不好,否則我把我女兒嫁給你。

有的說,男人都跟蒼蠅一樣,成天地圍著你轉。哪天不轉了,就說你的胸脯是假冒偽劣的。你摸摸看,是不是有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