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年,我四(二燈大師)

山上,就是小廟所在的山腰那裡傳來了很多聲音,有工具的聲音,比如錘子、刨子、鑿子,有人的聲音,呼啊喊啊笑啊的。到了那裡,我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工人,正在修建那個小廟。他們瞥我一眼兩眼,就繼續地笑啊,喊啊,呼啊著。

我拐了個彎,向當年我跟田田一起看晚霞的那個懸崖走去。對了,懸崖,是一個死的浪漫去處。當年田田在這裡看著晚霞下那起伏的大山,曾經那麼年輕地歡呼過。

在當年我和田田站過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已經偏西的太陽還很亮,把他照出一個光環來。至少在我的印象裡是這樣的。

他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他轉過來的臉很年輕,簡直就未成年,頂多也就剛成年。

赴死的人腦子會特別的靈。這是我的感受。我忽然產生了一個靈感,便筆直地向這個年輕人走去。

小蝦,這個人你們是認識的,就是你們小時候跟小魚爸爸一起到你們村子來的陳副縣長,現在的陳副市長。當時他還剛參加工作。

我說:小兄弟,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他說:老先生,您說。我說:我想你為我收屍,然後把我跟這個小箱子裡的三個骨灰盒葬在一起。我給你一張銀行卡,密碼是一個生日,卡里是我全部的積蓄。他驚訝地看著我:為什麼要為您收屍?您想死?我說:是的,我可以跳下去,從這個懸崖跳下去,也可以找一棵大樹吊上去。他說:您為什麼要死?我說:因為我害死了這個小箱子裡的三個人,都是世界上我最愛的人。

他繼續提問,我不得不簡練地講了我的故事。

年輕人腦子就是好。這個年輕人的腦子尤其出色,心也特別善良,要不然也不會一路向上地做到縣令級繼而做到知府級的官員。

他說:對了,您願意出家當和尚嗎?我說:當和尚?出家?我重複著他的話。他說:是的,您看到了,我們正在修這個小廟。這個廟還沒有和尚。如果您當了和尚,您可以每天敲著木魚為心愛的人超度。超度?我又重複了他說的最後兩個字。他說:是啊,她們去世了,可是沒有人為她們超度。沒人超度,她們就上不了天堂,可能會下地獄,甚至下到最下面的煉獄。這件事您親自來做,那不是再好不過了?別的和尚可能做幾天就停了。您可以連續不斷地做下去。我又重複了他的話的最後幾個字:連續不斷地做下去?他說:是啊,您還可以為許多跟您一樣遭遇了不幸的人、為他們失去的親人超度。

看我愣著,他說:我們不妨訂個約,如果十年後您仍然想死,您再死也不遲。這回我重複的是他的話中間的兩個字:十年?他說:對,我們就約定十年,十年應該能夠完成全套的超度過程。就象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裡那樣,邱處機跟江南八怪有個十八年之約,我們就約十年好嗎?

我竟然被這個當年的年輕人說服了。儘管他說錯了,把江南七怪說成了八怪,可是我顧不上計較這些。

我本來什麼教也不信,包括不信佛教的輪迴。可這回我竟然信了,而且非常的信。我覺得我看到了贖罪的機會,看到了希望。

我跟這個年輕人擊了掌。然後跟他到了縣城裡。他給我聯絡安排到那裡的一個寺院。

我在那個寺院裡剃度了。憑我一目十行的本事,我在那幾個月裡讀遍了那寺院裡的經書。佛經和晨鐘暮鼓加木魚讓我的心靜了下來。

後來,我透過考試,順利地當上了山腰小廟的住持。說是住持,其實就是我一個人。

十年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眼看十年快要過去了。我的死的心念又活了過來。

可是,就在這時候,一件事情阻止了我的死念。

一天,在縣城,我看到一個小孩躺在路邊。他身旁有一個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