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我五(小蝦米)

第三個晚上,我仍然坐在她的小房子前面。我念著小魚的詩,還有我的詩,一首接一首地念,然後山裡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非常低沉,非常渾厚。我第一個想法是地震。我小時候我們山裡發生過一次地震,房搖街動,我們就聽到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那次村子裡有些房子倒塌了,有些大樹也倒下了,攔在出村子的路上。當這低沉渾厚的聲音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傳來時,我的想法變了。我想到的是:老虎!我小時聽到過的,爺爺說那是虎嘯。她走出來了,腳步有點急。她說,聲音有點亂:進來吧。她終於跟我說話了。她又說:快進來!我就進去了。這兩天老和尚帶著兩個小和尚幫著收拾了一下這個房間,這裡有塊門板,就成了小魚睡覺的地方。老和尚叫小和尚拿了被子枕頭之類的東西上來,還有一些其它雜物。房間至少比之前乾淨多了。

我說:小魚,回去吧。真的,我求你了。你還是讀書去吧。小魚說:你給我個答案。我說:什麼答案?小魚說:二選一,是你跟我走,還是我跟你走?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了,我想,這兩個答案有區別嗎?我的心想說,兩個都可以,可是我的腦子想說的是,兩個都不行。

我不說話了。她也不說話了。我們的話都在不言中了,在空氣裡無聲地傳遞著。感覺著她的呼吸,還是那清香的呼吸,跟以前一樣,跟很久以前一樣。虎嘯聲又傳來了,好象還不只是一隻老虎,好象有兩隻,是兩隻,兩隻大的,我聽得出男聲和女聲的區別,我也聽出了還有一個比貓叫稍微大一點的聲音,象吼又不象是吼,應該是它們的娃娃。小魚一把抱住了我。我一把抱住了小魚。我說:小魚不怕,這有小蝦。她就笑了。她居然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我抱著她,拍著她,唱著兒歌安慰著她。我唱的是:兩隻老虎,兩隻老虎,不可怕,不可怕,一隻沒有牙齒,一隻沒有嘴巴,不可怕,不可怕。她的聲音就插了進來,跟我一起唱著兩隻老虎。一直唱到沒有了老虎的嘯聲,蟲子們又漫山遍野地鳴起來,一直鳴到我們睡著,不知道是怎麼以及是什麼時候躺下去的,一直到我們在小鳥的清脆的叫聲裡醒來,我們發現我們還是抱著。躺在床上抱著。她說:和尚抱尼姑,好庸俗。我說:尼姑抱和尚,不象樣。我說:阿彌陀佛。她說:罪過罪過。然後我聽到了從山的下方老和尚的房間裡傳出的咚的一聲。我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為的是再聽一遍。

第四天早晨,唸完晨經,老和尚說他要進村子裡去一下,他說要找兩個工匠來好好弄一下這個小房子。他還解釋了半天,門要怎麼弄,窗要怎麼搞,牆壁和屋頂又要怎麼的。後來想想,無非是為了打消小魚的疑心。

村子沒多遠。可是一直到太陽快下山了,老和尚才回來。老和尚進了我們的廚房,我們三個年輕的和尚尼姑都在那裡。老和尚就跟我們說村子裡今天很熱鬧什麼的。可是我聽到聲音了,是腳步聲,中年人的。我沒有說話,倒不是因為我想到了什麼,而是因為老和尚在不停地講話,興致高得很的樣子。我還聽出,男的那個的腳步聲重得很,顯然人重得很,女的那個的腳步比較輕,顯然是一個瘦的女人。他們的腳步是直接往我們廚房裡來的,不象一般人去的是大殿。現在連小和尚也聽到了。小魚也在朝門外看去。老和尚的聲音反而更高了,居然還是說今天真熱鬧,要找人就是難。這都是說過的話了。

就在老和尚再次說到找人太難這句話的時候,小魚的爸爸和媽媽出現在了廚房門口。其實我早就聽出和聞出,至少知道了那個腳步和體重重的、遠遠就散發著菸酒氣味的那個是小魚的爸爸,另外一個女生,我就猜是小魚的媽媽。

小魚的爸媽好象說好了的,一進我們的廚房,一個走左路,一個走右路,我聽出來了,這叫兩面包抄。小魚看準了缺口,從老和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