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思想,故我是蝴蝶(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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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x年,我二(戴望舒)
我想到的有雨巷,有油紙傘,甚至有丁香,更甚至有晶耀的嘴唇。儘管我在後面出的詩集裡都刪掉了《雨巷》,可是我的心難道真的就沒有從雨巷裡走出來嗎?我不知道,我迷茫,我甚至恨自己,恨死了自己。恨自己的腳或者腦子,怎麼就會走不出來。那分明是死衚衕一個,一個死亡的,把我帶向死亡的衚衕,或者說小巷,死小巷。惟獨我不去想的,是為什麼麗娟會作如此想。我懶得去想。可是我懶得去想這個想法卻又重重地震到了我,這是重重的。我為什麼會懶得去想呢?這個答案我算是找不到了,因為這種尋找讓我的大腦小腦都有裂開的感覺,只要我往這個方向去想,它們就作出了要裂開的暗示。
其實我跟麗娟是有過甜蜜的,婚前有,婚後有,至少在婚後的初期有的。沒有甜蜜,女兒又是從哪個石頭縫裡出來的?甜和蜜,感謝偉大的中華語言,那是一種甜美的粘合,一種分不開來的,你中有我我在你中的存在。
然後我們有了女兒。可是,我的腦子我的心難道真的還在那小巷裡淋著雨淋得渾身溼透地等待著那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油紙傘和丁香和晶耀的嘴唇嗎?荒唐。
卻好象是真的。真得讓人恐怖。讓些許恐懼感生生地生出來。
亨利路還是那條亨利路。人還是那個人。一開始還是那兩個人。後來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偶爾也有兩個人甚至三個人的時候。我再說一遍,亨利路,後來被改名為新樂路,是法租界裡一條短短的、卻被法國梧桐覆蓋著的地上到季節有能踩得咔咔響的枯葉的路,很美,尤其在煤油路燈的光暈裡面和外面。
也就是說,婚後初期,我們,我和麗娟每天晚上必走在這條路上,在季節對的時候必踩出那種葉子的碎裂聲來,尤其是煤油路燈打出光暈的夜晚時分。後來,我們偶爾也這麼走著,甚至多了一個小生物伴隨。但更多的時候,越來越多的時候,是我一個人在那裡走,尤其在煤油路燈的光暈內外,從光暈裡到光暈外再到光暈裡。
我的解釋是,我在構思,因為我是詩人。
婚後,我寫了一首難得比較長的詩,專門就是送給麗娟的。這首詩原來叫《眼之魔法》,後來易名為《眼》。我在詩裡這麼寫道:
我是從天上奔流到海,\/從海奔流到天上的江河,\/我是你每一條動脈,\/每一條靜脈,\/每一個微血管中的血液,\/我是你的睫毛\/(它們也同樣在你的\/眼睛的鏡子裡顧影)\/是的,你的睫毛,你的睫毛\/\/在你的眼睛的微光下\/迢遙的潮汐升漲:\/玉的珠貝,\/青銅的海藻…\/千萬尾飛魚的翅,\/剪碎分而複合的\/頑強的淵深的水。
這首詩後來發表在《新詩》第二期上。
有評論家說,戴望舒藉著寫情,在這首詩裡探討人生,特別是人與自然的關係。也就是說,說我是打著寫情的幌子在賣人生的狗肉。我要哈哈了。什麼叫藉著寫情?不過好歹還是認識到或者說承認我是在寫情的。至於人生什麼的,或許有,或許甚至很多,但是我偏不解釋。
《新詩》月刊一共發出了八十多個人的詩作或者詩譯作。其中不乏我的。其中有一首特別短的,卻是我的心愛之一,叫《我思想》:
我思想,故我是蝴蝶……\/萬年後小花的輕呼,\/透過無夢無醒的雲霧,\/來震撼我斑斕的彩翼。
要說思考人生。這就是思考人生。我的思考,我的和其他人的人生。我認同一個評論家的評語,說是這首詩寫出了一個“尋夢者”的心態......使我們看到了他那不甘寂寞,沉淪的靈魂的閃光。不甘沉淪,沉淪。我又要哈哈了。如果我有眼淚,我會哈哈出水來的。
所謂世事無常,說的首先就是那個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