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何藍藍,情何喃喃。

詩兮永久,魂兮纏綿。

摘自《詩經拾遺》

這是一個普通而又似乎不普通的掛鐘。方頭方腦,呆模呆樣,比大的鐘小一些,比小的鐘大不少。材料好象很好,很舊的樣子,卻油亮油亮的,象是要說它並不舊。它一刻不停地嘀嗒響著,每隔一段時間咚一聲或好幾聲,最多是十二聲。那是在中午或半夜時候發出的。那時候,坐在老和尚的禪房裡的時候,我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被它吸引,看著它,長時間地看著它,好象要找出它聲音裡的什麼秘密。

我弄不明白,老和尚為什麼要把這個掛鐘送給我。不是說送鍾是不好的不吉利的嗎?何況是一直陪伴著他的這個。我問了老和尚了。可是他沒有回答我。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這是老和尚送的。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老和尚就特別喜歡我。用他的話說,他是跟我有緣。我對老和尚說過,你這個鍾真好看,好象不是國貨,好象有點歷史了。他就說,阿彌陀佛。有一點真的奇怪。老和尚一說阿彌陀佛,這個鍾就會發一聲咚,不管那時是幾點幾分。可是我學著老和尚說阿彌陀佛,這鐘就是不理我。我怎麼說它都不理我。那天,我連說了幾十遍阿彌陀佛之後,老和尚走了進來,他笑了笑,說了一聲阿彌陀佛。他一說阿彌陀佛,這隻鍾就咚地響了。我說:老和尚,它只聽你的呢。為什麼我怎麼叫它也不說話?老和尚說:沒有到時候。還沒有到。老和尚說話總是莫名其妙的。然後他摸了摸我的腦袋。他總是摸我的腦袋。我知道,和尚摸你的腦袋,大人們說那叫開光。尤其是得道高僧。老和尚應該算是得道高僧吧。可是他摸我的時候,我沒有那種放光的感覺。在老和尚的房間裡,我問老和尚,這麼好的東西,你為什麼送給我。老和尚說:鍾是人間的東西,它應該回到人間去。老和尚說話就是說老和尚的話,好象不是人間的人說的那種。

說明一下吧:我是個瞎子,大名夏小霞(不要誤會,我是男性的,目前還是個男孩子),所有人都叫我小蝦米。我來自雲南的大山裡。現在在上海一家規模不小的按摩房裡做按摩。

二姐從上海回來,把我帶到上海去按摩。她就在那裡按摩。換過好幾個地方。

按摩房的老闆是女的,聽聲音應該比二姐大幾歲。她說我眼睛不方便,正好樓上有一間空房,你就住在那裡吧。這個按摩房是二姐以前待過的。當時她跟老闆娘是同事。老闆娘讓我別叫她老闆娘,跟大家一樣叫她格格。她每天晚上讓我給她做腳。她說我做得最好了,世界第一。

每天晚上,老闆娘離開後,我就會對著那個鍾,盯著它看。聽它的聲音。想起老和尚,想起小魚。有一天盯的時間長了,我忽然漸漸看到這口鐘了,越來越清晰。提醒一下:我是個瞎子。然後,我看到這口鐘轉動起來,卻不是往右轉,而是往左轉,逆時針的。我後來才知道,我是張大了嘴巴看著的。因為後來我感覺到喉嚨裡幹得要裂開。

然後時針越轉越快,飛快,快得都變成一團了,那聲音也變成了一團,象大山裡的蟬鳴,有那咚聲間隔著。然後咚聲也加快了,但咚沒有連成一片,而是隔幾秒鐘咚一下。於是這聲音就變成了連續不斷的吱和一個間隔著一個的咚,好象在給連續的吱聲打拍子,給吱聲一種節奏感。

鐘聲忽然慢了下來。我聽見一個講話的聲音:我送你回去了。回去?我問道,回哪裡?聲音說: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象是老和尚打的禪機。但聲音比老和尚更老得多,不,不是老,而是象從一根長長的廢水管裡傳過來的聲音。嗡嗡的。

我們村子往上走的山腰裡有這麼一根粗大的廢水管,一大半埋在了土裡,上面長滿了草,一小半露在外面,露著的都鏽透了。有一次我在下面那頭往裡看,小木頭從上面那一頭大叫了一聲,那聲音巨大,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