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鎖是哪兒來的,那個真的富家子弟又去了哪裡。但凡那時的我能多動動腦筋,清醒一點兒,也不至於會招來後面的禍事,唉。

小票車裡死氣沉沉,唯獨一個我,與其他人神情迥異。這種馬籠車我聽說過,生平也是頭一回坐,據說票價低廉,專門給窮人開的。現在這個節點,有幸能擠上車的,也都是還剩些力氣能找飯吃,忙著到膠澳乘船闖關東找活路的人。他們奔著能吃飽飯去,而我自然比他們都要高上一等。

心想這趟車是人生最後一次窮人的體驗,便掩不住笑意。待我見到我那素未蒙面的“爹孃”,演上一場苦情大戲,後半輩子便脫胎換骨,人人都要高看我一眼。

都說鼻孔朝天的人會跌進糞坑,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一想到平日裡我畢恭畢敬的閻王以後要靠著我吃飯,就開始忘乎所以,連小白臉也開始時常看我的眼色,偶爾說兩句好聽的,讓我更得意忘形起來。閻王雖然沒計較,但現在回頭琢磨琢磨,那雙眼睛若能捅人,我怕是早個已經成了蜂窩子。只是當時一門心思做美夢,目中無人了。

怎麼話題就引到我當初幹人牙子的事兒上,又說起他找孩子來,我都記不清了。就記著自己苦口婆心勸他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仗著我多年當人牙子的經驗大談特談。一瞬的功夫,就惹了五雷轟頂。倘若還有重來的機會,我就該用尿芥子自己把自己的嘴堵死。

後來的事情發生地太突然,我都覺自己在夢遊。當時夜深,車廂裡的人也都睡了,只有我一人低著聲音東拉西扯,閻王突然毫無預兆地跳起把我的頭掰住,面衝著車廂鐵皮,我似乎還有一瞬間的較勁來著,可也沒能動彈,餘光掃過那小白臉在月光下的臉,他當真是煞白了臉沒了半點血色,一副撞見索命厲鬼的模樣,彷彿被鉗住的人是他才對。後來我脖間一涼,而後就全身都開始涼,有什麼東西涌出來了,車廂裡黑洞洞的也看不真切。等身後捆著我的力量卸了,我也跟著歪倒了,立都立不住,一件沾了汗的破舊襖子斷了我最後一口喘氣的空間。再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整件事從開始到我失去知覺也沒能繞過腦筋想出個所以然來,到底是為什麼,閉眼前只有鋪天蓋地的委屈,一心念著想去那遍地黃金的花花世界走上一遭。

這路,怎麼就這麼遠呢?

:()紙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