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頭,苦笑:“我還是不明白,蘇姑娘名滿濟州,身分貴重,天下名士,不敢輕忽,怎麼會被人隨便贈來送去?”

蘇意娘平靜地說:“妓女就是妓女,縱然是名妓也還是妓女。”

容若一皺眉:“姑娘不要這般說自己。”

蘇意娘輕聲道:“所謂精詩詞,擅歌舞,不過是抬舉自己也抬舉別人的手段,所謂目下無塵,清高自許,不過是無奈自保的方法。天下女子多有,我縱薄有姿色,身在風塵之中,又哪裡能得乾淨。我刻意孤芳自賞,旁人便將我看得與其他女子不同,縱是輕薄浪子,富豪強權,也多少敬重一二。但就這敬重,也不過是他們浪蕩風流的另一種方式,不過是想傳個與名妓詩詞唱和,相交甚深的美名。這樣的敬重,骨子裡,又何嘗不是一種輕忽。人說我的豔名滿濟州,不知多少富豪權貴量珠聘美,但你若問,有什麼人肯娶我做正室夫人,我看所有誓言情深的大人物,不會有一個敢站出來。”

她婉然一笑:“今年柳家大小姐擇婿,我的月下花舞,來看的人,就少得屈指可數。可見我縱有再多虛名,也只不過是舞姬歌伎而已。”

她的聲音裡並沒有悲傷,甚至還帶著笑容,唯其如此,才令人倍感辛酸。

容若臉上的笑容盡斂,神色略有沉重。

武俠小說中,常把名妓的地位抬得非常高,什麼達官貴人都要給面子,但他以前看過不少明清小說,的確可以看出,在古代,妓女的地位極低,縱然是什麼名妓美人,除了一點美名虛名,其他地位的確還遠不如平常良家婦女。一生的願望,往往卑微到只想要一個安穩的家,從良為妾,但就連這樣的願望,還常常做不到。

“我又何嘗真的目下無塵,孤高自許?若得脫出風塵,縱是嫁予販夫走卒,我也願為做女紅針黹、紡績井臼,行中饋之職。可惜虛名誤我,平常人家想都不敢想與我親近,若是高官貴介,就算將我納於私室,也不過婢妾之流。更何況,一來,濟州豪富大多想染指於我,暗中早有爭鬥,如今大都是相持不下,我若身有所屬,只怕旁的人,求既不得,心有不甘,這些人哪個不是隻手能遮天,財勢可敵國的,真要拉下臉來興風作浪,不知要出多大風波,到頭來,必是我狐媚禍水,坑害了眾人,我又怎敢讓自己陷入這等是非之中。再加上,官府也喜歡濟州有我這樣的名妓在,若有高官顯貴來往,有我座中相陪,也多一番光彩,怎肯隨便為我脫籍。如今濟州的顯貴們也都知道,誰若獨佔了我必結怨於眾人,卻又不甘白白放手。公子是從京城而來,大家都想著,既然誰也碰不著,便不若贈予旁人,也是天大的情份。公子又受陸大人另眼看重,聽說是送予公子,便慨然應允脫籍,我若不抓緊這次機會,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脫身風塵。”

容若聽她語出辛酸,心中也為她難過:“你的身契我是不會接的,以後你是自由之身,天高海闊,再不受牽絆。”

蘇意娘悽然一笑:“多謝公子美意,只可惜意娘往日虛名太重,不知多少人覬覦。只是身在妓籍,名在官冊,不能強奪,如今我既脫籍,卻無依無靠,一個女子,內無持家之主,外無應門之童,於這人世之間,虎狼之中,如何周全自保,飄零命運,不過付予流水落花。公子若是嫌棄,那我……”

容若忙打斷她的話:“是我想得不夠周全,那你暫時就和我們住在一起吧!”他又笑了一笑:“性德也和我們在一起呢!我猜,你之所以答應贖身,也是因著他的原故吧!”

蘇意娘忙道:“意娘此刻一身一心,都屬公子……”

容若笑著搖手止住她的話:“你別擔心,你是個美麗的女子,哪個男人會不喜歡你呢!我看到了你,也會有嚮往之心,見你的一舞,也覺刻骨銘心,我也的確是個小氣的男人,會眼紅,會妒忌,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