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飢餓更難忍受的了。

秦關靠在後座,只覺得整個身體彷彿浸入冰冷的深水中,沒有熱氣,也沒有力氣,全身上下肌膚毛髮似乎都像泥沙般一點點一層層在水中潰散開來。

這種熟悉的折磨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

記不起最初關於飢餓的記憶究竟是從幾歲開始的,但這種飢餓感秦關刻骨銘心——酒鬼父親從來都視他為累贅,即便他從小不哭不鬧,那個被他叫作“爹”的人,也從未對他有過任何關愛和照顧。

瘋子娘就更別提了,她和正常人壓根就不在同一個世界——因為她無法撫養新生兒,秦關嬰兒時期大多數時間都由村委派給有孩子的村民家庭輪流幫扶餵養,直到三歲以後才回到自己家生活。

酒鬼父親常常是煮一大鍋玉米粥,扔給娘倆,自己便出去了——他在村裡或者鎮上工地做短工臨時工,不過大多數時候是出去打牌,喝酒。

不論哪一種情況,他都很少在天黑時準點回家照顧兒子。

秦關飢一頓飽一頓,遇到酒鬼爹一連幾天不回,他就徹底跌入飢餓的深淵。

他啃過隔壁鄰居栽在後院的胡蘿蔔碧綠的葉子,啃過沾了糖水散發著甜味的紙殼,甚至生咽過棉絮。

是的,棉絮,破舊襖子裡掉出來的米黃色的陳舊棉絮,他拽出來,塞進嘴裡,一點點咀嚼著,棉絮混著唾液很快就成了溼潤厚實的一坨,滑過喉嚨吞進肚腹的那一剎,他竟也有一種“進食”的滿足和“飽腹”的錯覺。

後來自然是出事了——那是九歲吧,一次突發的劇烈腹痛,老師聯絡不上酒鬼爹,隻身揹著他搭車去了醫院,當他怯懦地告訴醫生他餓極了吃過棉絮還吃過不少時,一旁的老師震驚當場,眼圈迅速就紅了。

事後,那老師很認真很鄭重地告訴他:“孩子,我給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你找個善心人幫幫你……”

秦關靠著後座,無力地喘息著,氣息更弱了幾分——餓的時候,回憶都好累好累。

他需要食物,迫切需要。

但是警員表示沒有。

“呀,你還沒吃啊,早說我們就帶點了,本來有個牛奶雞蛋糕的,你上車前我剛吃完!真是不好意思。”前排的警員說。

轎廂內瀰漫的雞蛋糕的香氣證明他後半句是真的。

但前半句是假的。

他們是故意這樣做。

因為飢餓會摧垮一個人的意志,他們就是在摧垮他——這一趟的目的地,秦關還不知道,但他清楚,老何已經對他出手了。

他們找不到其他證據,找不到戚敏,便用這種陰險的招兒。

秦關閉著眼,鼻子不受控制地貪婪地嗅著空氣中濃濃的雞蛋糕的香氣,胃已經空蕩得快萎縮了。

不行,他得爭取到食物,不吃飽,他根本無法應戰。

秦關強撐著吵了足足五分鐘,前排警員才終於撥通了老何的電話。

是影片電話,螢幕中,老何也坐在一輛車裡,他的雙眼因為缺乏睡眠夾雜著紅血絲,一張臉也泛著疲憊的油光。

“我們沒故意餓你,今天一天大家都很忙,事情太多了,忘記交代人給你送飯了!”

老何的大臉對著鏡頭,他正在吃煎餅果子,他緩慢地咬下一口,敞著嘴咀嚼,咀嚼聲大得刺耳,“真的是忘記了,秦關,彆氣了,現在車子在高速上跑,也沒辦法是不,你要不閉上眼睛睡一覺吧,睡醒到地方了再給你買點吃的……”

他這種明晃晃的糊弄和嘲諷的態度徹底點燃了秦關。

“你沒有任何權利這樣對我!聽到沒有姓何的!”

秦關死死咬著牙,掉沉的血糖讓他大腦無法思考,他艱難地喘息著,目光兇狠地瞪著螢幕裡的那個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