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氣,被泡釘刺破極細微的創口,早已不流血,依舊心疼難抑。低眸看她雪白無色的臉龐,忽的合臂一摟,將她嚴嚴實實環於懷裡,軟聲求告道:“是我的錯,你生氣也好,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別這樣不理不睬。你這般模樣,可知我有多麼心疼——”

沈珍珠並不回答,李俶觸其雙手,愈加覺得寸寸冰冷,就算渥於他掌中,也無法溫暖。她身軀不再發顫,卻僵直如血液凝結。

他急欲表白,卻不知如何述說,只垂頭去覓她雙唇。她彷彿一下子活了過來,“嗯”了聲,頭微微一側,避開他,隨即推開他的胳臂,依舊朝內走去,掀開珠簾,慢慢坐在床塌上。

遙望窗外,春風和煦。

昔我往者,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說道:“我就在這裡,別叫人來打擾我,我不喜歡。”

李俶痛悔已極,說道:“你想吃甚麼,我著人做了送來?適兒午睡將醒,一會兒我抱他來見你?”

沈珍珠依舊望著窗外,輕輕說道:“我誰也不想見,什麼也不想吃。你出去罷——”

李俶知其最不想見之人,正是他自己。此時就算強作解釋,只怕越描越黑,一時無法可想,依依凝視著她,一步步退出房間。

愁連遠水波濤夜

李俶整日思緒不寧,偏偏邊礙甫出極大不利之事,若非為此事,他今日也不會如此無法自控,鑄下大錯。

一時李泌與他商討西北防禦回守之策,一時信使稟報郭李二位將軍常山、太原戰況,徵調發配糧餉,一時又聞回紇與來援他部士兵發生爭執,一時肅宗宣他呵斥責備。到底忙至夜深露華濃重,才脫身匆匆回返。

兩名宮女侍立門外,他沉聲問道:“王妃怎樣?”宮女低聲道:“回殿下,王妃在房內,不許奴婢們進去,到現在粒米未進。”

他推門入內,房中幽暗昏黑,未有掌燈,明知庭院上下著人把守,她決無可能離開此室,他仍是無端升起一縷恐慌害怕,只覺屋中空蕩蕩無人,天地虛空,只剩了他一人。此際,連腳步亦是輕飄浮動,就著窗外幽光,恍恍然朝內室走,口中輕輕喚“珍珠”,卻不見回應。由房門,至內室,不過十餘步距離,在他足下如此漫長,倒似由長安至靈武,也沒有走這樣久的時間。

珠玉簾後,隱隱可見床塌上伏有一人。他心頭沉甸稍松,嘩的掀開簾子,急步走上去。

卻見沈珍珠合衣朝內側躺,初春晚上甚涼,身上未著被褥。他不知她是否真的睡著,弓下身,貼近她耳垂,低低又喚她一聲。

未得回應。他輕輕嘆口氣,替她除去鞋襪,扯開被褥蓋在她身上,隨手去探她額頭,卻覺掌心一涼,她的淚水,滿盈手掌。

他悚然驚醒,俯首低眉又去喚她,輕輕拍打她細削肩頭。她身子往內側縮了縮,聲音略有哽咽,聽起來倒還清晰:“別動。快去睡罷。”

他稍覺安慰,她肯為他流淚,總好過不說不動不理不睬,柔聲說道:“那好,你好好的睡罷,我陪著你。”坐在床側,夜色幽深,月光悽迷,靜靜的守著她。

沈珍珠自李俶離去後,頭腦迷濛混濁,饒她對安慶緒、默延啜均進退有致,此際何去何從,卻迷惘昏亂。

離開他,這天地雖大,她以何處為家?不離開他,此後歲月漫漫,她與他如何相處?想著想著,人便莫名的疲倦慵懶,漸漸睡著;過不得多久,又慢慢醒來,再翻來覆去的想,再又睡著……不知不覺中,淚溼面頰,濡透枕巾。

她何以還要流淚,何以猶疑難決?莫非,她深心之中,原是捨不得離開……

她聽見他入室,嘆息,呼喚,他掌心溫暖舒適,撫向她面龐一刻,她所築心之堤壩,幾乎嘩啦鬆垮,裝作糊塗,轉過身去,若許一切都會過去,他與她,仍是宮中人人稱羨的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