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是陰天的時候步履就顯得有些蹣跚,脊背也有點佝僂,她心裡酸澀非常,卻也只能遠遠瞧著,腳步再挪不動;十七正值壯年,看起來很精神,雖然瘦,但是身影顯得健碩穩重,早已不是那個央求她教唱兒歌的小孩,也不是那個偷偷翻窗來看她的莽撞少年。她聽說十七子嗣單薄,早年有過一子一女全都夭折,至今也沒有孩子,十七每天為這個傷懷憂慮,也令他的性格變了許多。

這麼想來,她就覺得如今的自己實在是幸福太多,除了擔心胤禛的身體,幾乎還沒有遇到令她太過憂心的事。

“主子,起風了。”小竹接過底下丫頭送來的披風為寤生披上。

寤生回過神,點點頭:“回吧。”

行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寤生看著奼紫嫣紅花團錦簇的園林,心裡頗有些浮生若夢之感。走上青石板橋,小竹怕她滑倒,忙上前來扶著她。

寤生對著她微微一笑:“不礙事。”

“主子,那會兒灑了一點雨,地上還沒幹盡呢。主子慢點兒走……”

等過了橋,寤生拉著她的手,想起一事來:“小竹也二十好幾了吧?”

小竹一怔,垂下眼睫:“回主子,小竹今年滿二十八了。”

小竹原本就是雍王府的家生子,父母走得早。與選秀進宮的宮女不同,她年紀大了,要麼就一輩子跟著主子,要麼就放出去自行婚配。寤生幾年前就問過她對於之後的打算,她卻只想著一心為主,別的事從來沒有想過。

寤生心中感動,可也不願耽誤了這丫頭的大好年華。自己不是福厚之人,小竹的年歲漸漸大了,已是不好婚嫁,萬一自己走得早些,這丫頭難道要孤苦伶仃一輩子不成?所幸自己現在還能護著她,給她安排個好人家,也能放了心。

回到現住的麴院風荷的院子,寤生進了屋在炕沿兒上坐下,擺手讓其他人出去,拉著小竹做到自己跟前的繡墩上,摸著她的頭柔聲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咱們雖為主僕,卻形同姐妹,我一直念著你的好。原來跟你一起從府裡出來的還有小筍,前年也婚嫁了,日子也過得和滿。就剩下你,雖說我跟前還有幾個丫頭,但你同她們也說不上太多話,越發顯得形單影隻了……”

“主子!”小竹已經紅了眼圈,再也坐不住,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主子,小竹只想侍候主子,還求主子成全!嗚嗚……”說著就磕下頭去。

“快起來!”寤生將她扯起,讓她復又在繡墩上坐下,為她擦了眼淚道,“你聽我把話說完……你還這般年輕,說出這些稚氣的話可以理解。你無父無母,在我身邊這麼久,是我的丫頭,我自然要護你。但若等我去了,又有誰護著你,你難道要獨自一人過一輩子不成?這人吶,總得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才是。你有什麼要求就跟我說,我定為你做主。”

小竹抬起淚眼:“主子……”她想說主子會永遠都好好的,可是有什麼梗在喉嚨裡發不出聲來。

寤生微微一笑:“你這幾日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我並沒有強求你的意思,明白了嗎?”

小竹抽噎了一下,低下頭去,半晌才點了點腦袋。

“去吧,歇著去吧。”

等到屋中安靜下來,寤生暗歎了口氣,拿了未做完的針線活兒繡起來:一方玄色綾綢上,顯出一朵白玉蘭的輪廓。他的貼身繡活兒如今全是她在做,別人做的他也不待見穿。她自從又住進這園子開始,就將別的打發時間的東西都放下了,每天空暇就是做針線。

等到將這條汗巾子做完,就該準備他的壽禮了。

雍正六年的十月三十,是胤禛的五十整壽。

寤生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趕在萬壽節前繡成了一面獨扇屏風——屏風上面是用金線而繡的龍鳳呈祥的圖案,繡工精細,不失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