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直到近黃昏才到,卻是一身疲憊憔悴,眼神裡多了些說不出的味道,看得勃日暮心裡暗暗驚奇。

秋娘向他告罪,勃日暮這麼驕傲的人,向來是不等人的,何況是一個青樓的歌姬。

但他竟然沒有生氣,反而和顏悅色。

秋娘彈了兩首曲子,勃日暮才漫不經心地問,“不知有秋娘伺候著,海公子昨夜過得可好。”

秋娘面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他當然很好。”

只是手指上的動作停了,眼中也露出一種迷惑。

勃日暮是何等精明的人,怎麼會聽不出她話裡有話,他心裡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僕從回稟說海藍一大早便離開了花樓,照說過了一夜,秋娘提起海藍,怎麼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秋娘今日也是來向世子告辭的,承蒙世子照拂,秋娘心存感激,只是秋娘從今後再也不會出來彈琴了。”

這話倒是不錯,他請她來彈曲,也是照顧了她的生意。

“莫非海公子要為秋娘贖身?那可要恭喜你了!”

秋娘搖搖頭,“秋娘早已自贖,何談他人贖身,是秋娘要回鄉去了。”

回鄉?

怎麼不是贖身?海藍這樣的性格,跟她過了一夜莫非半點情意沒有?勃日暮臉上的笑頓了頓,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海公子只怕捨不得秋娘吧,依本世子看——”

“世子,那位公子他,沒有——”秋娘忍不住嘆了口氣,苦笑道:“這本不是光彩的事,秋娘可能老了,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秋娘。”

經過昨天一晚,她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紀,卻已經在風塵中打滾了十年,她最好的年華已經不在了。當年出來掙錢,不過是拼著一口心氣,想著要那個嫌她家拿不出豐厚嫁妝的人家看一看,她也是有骨氣的,寧願出來賣藝,也絕不叫人以為她只能委曲求全嫁作人婦,她當年也是想著賣藝不賣身的,想著一定要留下清白的,可是不過短短數日,她便已明白,她是多麼的天真,一個女人,一個柔弱的女人,想要在這世上掙一口飯吃,是多麼不易。她屈服了,妥協了,不得不下了場子陪人,但也不是誰都陪的,也不是誰都能叫她屈服。

這些年,家鄉還是有人在等她,等了她十年,十年前就一直仰慕著她的一個普通的男人,她從沒想過要嫁給那樣的男人,儘管她也感動他不嫌棄自己,可她不甘心。因為那人只是不算窮,可也絕沒有富過當初她要嫁的那個人家。

見多了男人醜陋的嘴臉,她彷彿已對所有男人都死了心。她不甘心,她不能就這樣回去。

“他……他就像個木頭,進了屋子倒頭就躺下,我怎麼……怎麼想法子……他都無動於衷……不,他簡直是塊頑石!”秋娘似有些羞惱,緊緊咬著嘴唇,但是臉上又不全然是氣憤,還多了點什麼,末了長嘆了一口氣,“世子還是另請高明吧,秋娘老了,沒當年那麼風光了。”

“秋娘不用妄自菲薄,假以時日,相信一定可以——”

秋娘搖搖頭,“若是一個晚上都沒有用,再多的時間也不管用。我就在房裡,他還能倒頭就睡,對我無動於衷,秋娘實在想不出,他的心上人,要好成什麼樣子,才能引得他這麼痴心。”

勃日暮不說話,廳裡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秋娘心裡在失落之後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她是累了,該回去了,也許該再賭一把,相信一次,那人既然可以對心上人那麼用心,未必她就沒有那樣的福氣,她也是有人在等的,只是,她需要一點信心,再上一次花轎。

想通的剎那,她彷彿又恢復了自信。

其實,除了容貌,七寶未必就強過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秋娘多少,不過,如果一個人真正愛上另一個人,就算是有別人比她更好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