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她提聲問道,握緊了手中尖利的石塊,冷冽的眼眸微微轉動,測算著那男子離斷崖的距離。

淄衣男子未曾說話,只轉了個身,流麗的數道發線潑下,在月光中劃出墨青色的痕跡,隨後,便是寬肩長腿的一襲背影,負了兩手,似在望月,又似依樹憑崖。

秦素的身體瞬間繃緊。

居然還敢將後背對著她,是誘她前去麼?抑或是根本沒拿她當回事?

她向前邁了一步,驀然有些遲疑。

此人,極其古怪。

事實上,自草徑初逢那一日起,這種怪異之感,便在秦素的腦海中縈繞不去。

白雲觀是怎樣的地方,沒有人比秦素更清楚。

一個埋著數十暗衛、中元帝與先帝都深深忌諱的道觀,居然出現了一個形容如仙、氣度超拔的帶發僧侶,已然特為怪異,而前世時,秦素甚至從未聽中元帝說過有這樣一號人物,這就更怪異了。

如此人物,無論現身何處,都必然會引起眾人注目。那十餘名暗衛除非都瞎了眼,否則不可能不將此人報予宮中。

中元帝肯定知道此人。

明知有如此人物,卻根本未派人接觸,不聞不問,莫非……此人竟是陳國皇族的什麼人,中元帝早有所知?又或者這人早在秦素回到陳國之前,便已不在國中……(未完待續。)

第226章 食糖否

一息不過一個剎那,剎那之間,秦素的腦海中已然飛過了千百個念頭。

她深深地吐納了一息,斂去了那野草般瘋長的紛亂思緒,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這淄衣男子悄無聲息地現身於樹下,卻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秦素分明記得,她引阿谷過來時,那松下是無人的。

他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她所做的一切,是否皆落在了此人眼中?

秦素的眸子裡,飛快地劃過了一抹殺意。

隨後,她繃緊的身體便放鬆了下來,紅唇半啟,宛若粉潤的菱花綻開嬌顏。

“郎君是誰?”她款款往前行了兩步,復又停住。

此番,她的語聲清潤了好些,不似方才那樣冷,而是帶了幾分好奇——屬於小娘子的那種、帶了幾分嬌嗲的好奇。

淄衣男子略略側首,似是向她望了一眼。

那一刻,幾絡髮絲落於他的耳畔,他那一雙眸子如吸飽了這天地間的夜色,幽深而不可測。

秦素的心底顫了顫。

然而,她前行的腳步卻不曾停下。

拂了拂裙襬,秦素腰身微折,款款語聲似隨步生香的薔薇,盛放於唇齒之間。

“郎君好生俊美,可否見告姓名?”她問。是比方才更甜潤些的聲調,含著嬌嗔與清媚,一面說著,一面仍舊緩步往前接近。

月光攏了上她的臉,她的唇邊笑意清淺,一身白衣隨風輕拂,衣袂翩飛,如月下綻放的淡白桅子花。

淄衣男子仍舊側對於她,微仰著首,似在仰望那一輪明月,散落的髮絲如一匹上好的鴉青素綢,在月華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澤。

山風清冷,終是拂不去他滿身的幽晦,他就這樣獨立於孤松下,仿若遺落天地間的一塊墨玉,清華內斂,唯餘寂寥。

“郎君為何不語呢?”秦素側了側頭,幾縷秀髮斜過薄肩,月華傾瀉,似在她肩上擔了一幅薄紗。

這一回,她又換了個甜膩些的語調,最後一字落下時,帶了幾分氣聲,那薄而軟的氣息,似託了一尾羽毛,順著這輕盈的夏風,輕飄飄地遞送了去。

淄衣男子抬起手臂,捋住了一綹發線。

仍舊未語。

唯側過的那半絲眼風,幽沉如子夜時的天空,彷彿吸進了這世間一切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