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軍官,訓練充足且意志堅強計程車兵,在頂過最初的壓力後,不僅不會降低射速,還會因進入亢奮狀態而群體加速,從而爆出一分鐘四發乃至五發的射速,形成所謂的“會心一擊”。

很遺憾,第六師的官兵沒有這個素質,他們的射速始終壓在每分鐘三發左右,偶爾還會產生令人心悸的散亂漾波。但“決不能在薩摩鬼子和僕從土著面前丟臉”的羞恥感壓住了第六師,桂真的強厲壓迫又穩著陣腳,這樣的射速也能維持下來。

兩道極為寬大的橫陣戰列不斷噴吐著焰火硝煙,正面的衝撞持續了十來分鐘,誰也沒將誰撞退。雙方的狀態都如一根繃到了極限的橡皮筋,再也無法做出更多選擇,只能繼續這麼對轟著。

上刺刀的選項已經從桂真的腦子裡消失了,他能壓著部隊維持住射擊,就覺已盡到了最大的努力。而不列顛人似乎也是同樣狀態,所有勇氣都用在了維持戰列和火力上,如果停火上刺刀,相信全線戰列都要崩潰。

透過煙幕,桂真在望遠鏡裡看到不列顛人的軍官已經開始槍斃脫離戰列計程車兵,一絲暖意回到胸膛,他覺得勝利的天枰開始向自己傾斜。可部下輕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回頭,看到了一排黑帽紅衣兵在後方列陣時,頓時又覺得咽喉乾燥起來。

這片河灘荒野原本沒有名字,後世只將其當作沙廉之戰的一部分,可對第六師來說,這才是他們的決戰。半個小時裡,他們已經打光了身上的彈藥,開始用後備彈藥。而整場戰鬥,活到最後的人都開火了一百次以上。

人終究不是機器,漫長的對轟之後,槍聲終於散亂下來,敵我都是如此,不管軍官們再怎麼努力,齊射已經無法組織起來了。看到第六師的戰列破損不堪,不少官兵甚至是站在屍堆裡射擊,吳崖趕緊派出援兵,以翼為單位逐步替下第六師的人,卻依舊保留了桂真的指揮權。這是桂真應得的,吳崖雖然對此人背景和行事風格不滿,但這般堅韌的戰鬥意志,吳崖也必須給予尊重。

對面的不列顛人卻沒有這樣充足的兵力,他們只是不停地攤薄戰列,最後連兩排橫陣都維持不住。

“我們失敗了……克林頓乾的好事,他把黃皮猴子訓練成了真正的軍隊,跟不列顛模範陸軍一模一樣的軍隊!我們不是敗在黃皮猴子身上,而是被我們自己的陸軍打敗了。”

兩個小時後,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緬甸軍團司令威廉…金爾上校沮喪地摘下了軍帽,似乎是在向敵人致敬。不管是制服色彩還是戰鬥節奏,乃至戰鬥意志,對面那道紅衣戰列跟本**隊都極為相似,當對方的射擊從凌亂不堪漸漸轉作有序,又開始恢復了節奏時,他知道失敗正急速向他奔來。

“該是緬族人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他朝著部下點頭,然後撥轉了馬頭,在騎兵的簇擁下絕塵而去。

不列顛人是審慎而冷靜的,原本指望以拿手的橫陣戰列擊破英華軍,卻沒想到陷入了一場泥濘般的排槍對射中,既然事情已經偏離軌道,就沒必要再投下更多砝碼。趁此機會,將火炮、騎兵,以及殘存的步兵帶走,後續的戰鬥還能握有更多砝碼。

不列顛人退下,緬族人被推上了戰場,迎接他們的是英華的僕從軍。但後續的戰鬥,雙方都再提不起什麼精神,緬族人潰退,僕從軍大勝,吳崖等人也沒高興起來。

太慘了……

審視戰場,即便是號稱人頭珠簾的吳崖,都止不住地吐著長氣,彷彿正置身寒風呼嘯的冰原。

一排排,一堆堆的屍體,整整齊齊地擺在戰列線上,敵我都是如此。

英華軍不是沒遭遇過歐羅巴軍隊,在呂宋之戰時,就曾跟西班牙陸軍有過小規模的野戰,由此陸軍教典裡也著重強調了一點:跟有能力組織戰列線的敵人作戰,要有承受極高傷亡率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