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內再度掀起一波造船熱潮,跟上次不同,這次是軍民一起上,熱鬧無比。多年之後,沿海之人說到聖道二年開始的造船熱潮,語氣都是無比緬懷。

“那個時候,連刷船板的桐油都漲了三五倍價錢!一個能操帆的小子,要對上三五個船東的說動!爺爺我那時候,就是靠著船東預付的定錢,才娶了你奶奶,之後咱們才在這婆羅洲安了家。”“我知道,不但爺爺賺了錢,就連村裡的麻繩婆都發達了,全村人沒一個落下!我聽說,自那時開始,咱們一國都開始發達了起來,那這錢,到底是從誰身上賺來的呢?”“從哪裡賺來?洋人、土人,那時候可多了,自然是從他們身上賺來的,反正不是從咱們自己人身上壓榨來的。”數十年之後的情景,此時還無人能料及,李肆自己都沒存多少清晰的念想。

而在北京紫禁城,另一位皇帝正因想及數十年後的光景而淚水盈眶。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雍正將一份奏摺狠狠擲在地上,這奏摺是兩江總督李衛遞來的、說江南一地,原本所擔錢糧為一國的三成不到,可現在丟了兩廣雲貴湖南,現已佔到四成。而國勢不振,治下仕宦借免當差錢糧之機,更行鼓譟,兩江錢糧拖欠之勢越來越猛。他枷了一大批縣官,都沒能把錢糧補上來。今年春解,估計又要積欠無數。“都是自顧自,沒一個忠心為國的!”

想到李衛也是在為沒能收足錢糧開脫,雍正就滿心憤懣。

可他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壓得再狠,颳得再厲,錢糧虧空卻還是補不上來。康熙在時,朝廷歲入兩千七八百萬兩,外加三四百萬石漕糧。他接手時,這個數字降到兩千萬兩,和二百萬石漕糧。

雖說少了許多,但也少了那些失地養官養軍的開銷,就帳面來說,他的大清,還不該是虧空戶。

怎奈康熙給他留的爛攤子裡,大窟窿無數。別的不說,就湖南大戰的一千八百萬兩奏銷,現在都還有一半拖著。眼見西北又要用兵,雍正心頭那個慌啊。每逢地方督撫上折,他的御批頭一句話就是“錢糧事如何?”跟康熙時的“米價如何,雨可調?”完全不是一個調調。

“鄉伸仕宦……”

在書屋裡鍍步的雍正忽然停住,李衛摺子裡的一句話提醒了他。

“鄉伸仕宦,還免著錢糧呢,漢人陋習竟不可改,當真以為,這世道是漢人之世麼?這是滿漢一家之世!漢人就別想再享舊世之權!”在財政危機前,雍正終於發現了一樁不合他“滿漢一家”理想的現實,當然,滿人吃鐵桿莊稼這就不是陋習了,因為國家是要靠滿人來守護的嘛……深思下去,自小也是讀聖賢書出來的雍正顧慮重重,仕宦鄉紳免當差,也就是免役錢,可是千古不移的定製,他要在這上面動刀。一定會遭到巨大阻力,會不會把人心朝南面推呢?

“皇上多慮了、南面早就是一體納糧,鄉紳仕宦再沒優待,皇上要行此萊策,怎麼也不會把人趕到南面去。”

他猶豫不定,又去了儲秀宮那處院落,旁敲側擊地問起,茹喜卻是直截了當地答了。

“再說了,這終究是壓著漢人,又不是動我們滿人根基,即便朝堂有異言,王公宗室也該是向著皇上的。”

接著茹喜再來這麼一句,讓雍正對她更是另眼相看,說得沒錯,他雖倡滿漢一家,卻不會愚到削自家根基。既然南面早行,那他行此事,也該是沒什麼禍患。

“此外、南面還行了攤丁入畝……”茹喜再說了一事,她對錢糧事瞭解不多,這還是之前在廣州時偶爾聽說的舊事。

雍正想了一聲,在屋子裡繞了一圈,丟下了一句話:“這屋子太小,你備著換地方吧。”

回到養心殿,雍正繼續翻看奏摺、他是個勤政之人,一日奏摺不處置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