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主院,不斷有端著銅盆的丫鬟進進出出。

從後半夜開始,楚淮序陷入了高燒中,熱度持續不退,整個人都燒糊塗了,連嚴青山往他身上扎銀針,也沒將人扎醒。

湯藥也完全喂不進去,只能用毛巾沾了冷水貼額頭上降溫,不消多久,冷毛巾就變成了熱毛巾、燙手。

到雞鳴時人終於醒了片刻,卻是一句話沒說,上來就吐了三大口血。

吐完又暈了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把宋聽嚇得臉色陰沉。

一眾丫鬟小廝戰戰兢兢,誰都不敢開口說話,走進走出都提著一口氣,生怕自家大人下一刻就提劍砍了誰的腦袋撒氣。

宮裡來的太醫裡三圈外三圈的圍著床榻,一個個捏著鬍子搖頭嘆氣。

小安趴在床頭哭,哭得宋聽愈發心煩意亂,索性叫小五把人扛了出去。

“都給本座說話,再搖頭晃腦的放不出個屁來,本座不介意送各位大人到錦衣衛詔獄走一趟!”

宋聽忍無可忍,一腳踹翻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太醫。

可憐那太醫一把年紀,被踹得摔了個狗吃屎,當場斷了兩顆牙,痛得爬都爬不起來,卻不敢吭聲,硬生生忍著。

其餘太醫立時後背冷汗直流,詔獄哪是人去的地方,誰進去都得被扒下一層皮。

這會兒也顧不得糾結哪個本事好哪個本事不好的問題了,只想讓嚴青山回來救他們於水火。

但嚴青山當然是指望不上的,因為他來過一圈之後又趕去研製解藥了,只留下他們給楚淮序吊命。

也確實是吊命了。活與不活,只差了那一口氣。

但這些話無論如何是不敢當著宋聽的面說的,要說了,先斷氣的人便是他們自己了。

章崇意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硬著頭皮安撫道:“大人,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董茂林已經伏誅,紅蓮教被連根拔起,對於大衍來說最大的一個隱患被剷除,小皇帝便將那封罪己詔,八百里快馬送往大衍全境。

如今整個大衍的百姓都已經知曉端王府謀逆案被平反的事,太醫們自然也清楚躺在床榻上的這個人是誰。

“哼。”說的還是屁話,宋聽直接給氣笑了。

大衍醫術最高明的幾個老頭子,如今竟同他扯起了天命,這可真是荒謬至極。

他嗤笑一聲,冷冷道:“好得很,既然章太醫都這般說了,本王就信,留下幾個人守著,餘下的都滾去給神醫幫忙,本座希望諸位大人也能好運。”

楚淮序如今是無知無覺的,即便宋聽握著他的手又捏又親,他也完全感覺不到,眉頭都不皺一下。

連著昏迷了三日,病象愈發深沉,形銷骨立,躺在床榻上只有小小的那麼一團,看得宋聽揪心裂肺,恨不能將董茂林弄活過來再凌遲一千次、一萬次。

可這其實也難解他心頭之恨,因為不論那老頭死多少次,楚淮序的蠱毒也減輕不了分毫。

了塵大師也被接來了府中,一連做了兩日法事,府內誦經聲不斷。

但最要緊的解藥遲遲沒有送過來,這一切就都是空的。

宋聽既想去催又不敢去催,生怕聽到什麼不願聽的訊息,只好整日待在屋裡守著楚淮序。

他一向覺得自己無所畏懼,神佛跟前都敢逞一回英雄,可一旦遇上同楚淮序相關的事情,他就變成了一個膽小鬼,擔驚受怕、裹足不前。

——楚淮序可能會死。

這個念頭每每在他心頭冒上來,又會被他強行壓下去,他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

最無能為力是死生,半點不由人。

可他如今什麼都不想要,只想用盡一切留下一個楚淮序而已。只是這樣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