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過路的。走晚了,想借宿一夜!”

屋門拉開一條縫,探出一個女人的頭。她舉著油燈,屁股後面跟著三個小女孩。

“你們幹啥子?”女人望著我們,神色有些不安。

我剛要回答,丁子卻搶著說:

“我們是縣城裡來的幹部,到鄉下來搞社教的。”說罷,拍拍自己的黃書包,又從我的行囊裡取出幾本書來證明。

謊已說出,我又不便當面責備他,只好怔怔地等著女人的反應。

也許是丁子的謊說得太自然,女人似乎一點也不起疑,只是說:“真對不住,咱男人不在屋,家裡都是女人,實在不便留宿二位啊”

我見女人說得很懇切,知道投宿無望了,便拉了拉丁子想另尋一家試試。

“能讓我們吃點飯嗎?”丁子沒有理會我,繼續懇求道。

我也實在是感到了疲乏和飢餓,怕女人不同意,就補充了一句:“我們給你錢的。”

女人笑了笑,說:“看你這位同志說哪去了,吃碗飯還能向你要錢麼?只是家裡窮,沒啥子招待。”女人說著便拉開門,將我們讓到屋裡。

女人先將油燈擱在桌子上,然後,動作麻利地為我們倒上茶水,又從廚房裡端出酸菜和黴豆腐,接著,盛來兩大碗玉米糊。

“實在對不住,咱山裡人就吃這個。”女人顯得極為抱歉。

丁子端著碗,一邊喝糊,一邊說:“你們這兒的生活挺苦呀!”

女人說:“沒法子呢!咱這常鬧災害,再說又不通車,有啥子東西也換不來錢。”

丁子的小眼睛骨碌碌轉了一陣,忽然問道:“你家可有銀元換?”

這臭小子,要飯吃也忘不了他的鬼生意!我怕引起誤會,趕緊用手碰了他一下,對女人說:

“這位同志以前在學校是讀考古系的,喜歡收集一些古玩來研究。你可別在意呀!”話一出口,我為自己竟有如此驚人的撒謊能力而感到瞠目!

女人仍然笑著說:“不打緊的,只是咱家沒那東西。聽說,先前有人來咱村收去不少呢!”

丁子小眼睛一亮,忙問:“真的嗎?” 我怕他再說下去會露出“縣幹部”的馬腳來,便阻止道:“別囉嗦了,快吃飯吧,吃飽了好動身!”

丁子終於不說話了。他大口大口地扒著飯,很快,一大碗玉米糊就見了底。

“我——還想吃。”丁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看我,又看看女人。

荒野奇遇 一個神秘的旅伴(4)

“吃吧,吃吧!雖沒啥子好東西,但飯還是足夠吃的。”女人顯得很高興,又動作麻利地盛來滿滿的一碗玉米糊。

女人又從罈子裡挖出一碗鹹菜,然後就和三個孩子遠遠地站著,用含笑的目光望著我們。

吃完飯,丁子從口袋裡掏出5元錢,放在桌上,對女人說:

“這是付飯錢的。”

女人見狀,慌忙奔過來,從桌子上抓起錢使勁往丁子手裡塞,嘴裡連聲說著:“使不得!使不得!”

“在群眾家裡吃飯,一定要付錢的,有檔案規定。”丁子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令人忍俊不禁。

女人更是慌了,咂著嘴巴:“那也使不得,你們大老遠來,吃碗飯算啥呀!”說罷硬是把錢塞回給了丁子。

吃飽喝足,體力得到了恢復,便決定重新上路。

女人舉著油燈,將我們送到路口,再次抱歉道:“實在對不住,家裡真的不便留宿。”

走出村莊,透過月光照著的空地,我們又鑽進了陰暗的灌木林。這時,我們這一對陌生的旅伴已是很親熱的朋友,有說有笑,並肩而行,誰也不擔心對方會從背後來掐自己的脖子了。

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