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手,轉頭看著癱在石桌旁的禾徸渠,無奈道:“我們把他抬起屋子裡去吧,免得夜裡著了涼。”

君策和真頁也站起身,禾徸渠身形魁梧,三個少年相互幫扶著才將他搬進了屋子裡。

夜色中,荀念竹輕聲退出了荀踽的屋子,小心翼翼關上了門,荀念竹沒有將嶽千煦的事情和荀踽提起,喝過了藥湯之後的荀踽很快睡去,不過今日見過了三位道德谷山上小先生之後的荀踽氣色比起往日倒要好上了些,荀念竹離去之前又在床邊坐了一陣,直到看著爺爺氣息安穩地睡去才安心離開。

荀念竹手中端著藥碗獨自走向灶房,院子裡的老管事和丫鬟都各司其職,除了還在荀踽隔壁屋子候著的老管事以外,其他人此時都早已安歇,所以荀念竹走出灶房的時候院落裡顯得有些寂寥蕭索,女子獨自一人站在廊道屋簷下看著小院裡許久沒人細心照料的花草肆意生長蔓延著,若是爺爺還安好的時候,定要日日都親自澆水修剪的。

荀念竹就那樣怔怔看著歪斜交錯的花草在月光下倒映出搖曳的影子,直到夜風寒涼吹拂著她的面目,她才好似醒了過來般抬起雙手喝了一口氣,下意識摸了摸臉頰,竟是不知何時又流下了淚水。

從接過那塊碎成兩半的玉佩和絕筆信至今,她始終只是沉默不語,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就此棄了世事,而是依舊做著平日裡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好像生活中什麼都沒有改變一樣。

可事實也是如此,難道得知離開了那麼久的人逝去的訊息就能改變現下生活的一切嗎?難道因為死亡這樣無法接受之事就要徹底躲起來退回去,將一切都置身事外活埋了自己?荀念竹抬起頭望著天上虛掩在夜幕身後的月色,她低聲喃喃相問:“千煦,我該怎麼做?”

夜風嗚咽吹過,沒有回答,她再也聽不見那個熟悉的聲音笑著與自己言語了,荀念竹嘴角顫抖,卻只是咬著牙低低念著那個名字,淚眼朦朧中,她好像看見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就在身前向自己緩緩走來。

荀念竹從懷中取出那封書信,無需翻看便已經憶起了字跡間的所有言語,她就那樣看著手中信紙在風中輕輕翻折作響,好像如此便有人可以作伴問答,她閉上了眼睛,想起了嶽千煦離去之前曾說過的話:“這世間好像有些事情是非我們去做不可的,是旁人便不行,違背本心便不行,所以可以為此放下一切,又好像就此拿起了一切。念竹,我不會後悔,更不希望遺憾,只是,對不住你了。”

荀念竹那時沒有挽留那個背影,因為她知道嶽千煦認定的事情一定會去做,那是他從小時候起就一直堅定走上的道路,所以她不會去阻隔,可是如今回頭看去,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他似乎從來就沒想過自己還能回來。

嶽千煦在幫著荀踽料理荀家產業的時候,也會教荀念竹如何去看賬本如何去查店鋪生意,哪怕這些事情荀念竹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嶽千煦還是將自己的獨到之處傾囊相授。他總是笑著和她說,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身邊幫著她,所以她也要學會獨自去做這些事情,可不能再跟小時候一樣被私塾先生問住了就知道找他幫忙。

荀念竹現在是荀家家主的代權之人,無論是心性還是能力,荀念竹一直以來都比荀修仁更適合作為荀家產業的接班人,可是想要讓一個弱女子凌駕於祠堂所有長老族人之上,荀踽本該為此做更多的鋪墊,可是事發突然卻只能將一切都落在荀念竹的肩上,所以荀念竹註定需要做得更多也要做得更好。

眼淚滴落在信紙上敲響滴答一聲,荀念竹伸出手指輕輕抹開那塊淚跡,她哭著露出笑意,看見了透過信紙露出了那一行字:“我有時也會害怕和畏怯那些戰火和刀劍廝殺,可是最終我還是會走出營帳,總要走出那一步的,不是嗎?”

原來,他一切都預料到了,原來他還是一直都在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