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厭直接打斷了顧枝的話語,他端起酒罈子,語氣平淡地說道:“什麼法子?將我的修為恢復如初,還是將我的壽命延續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嗎,哪怕如今的我恢復到曾經的全盛時期,哪怕我還能有百年可活,但是這世間已經不需要周厭這個江湖人的存在了,也更不需要周厭手裡的那把刀,一切都無關緊要。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每一天都有的可忙,日子也有了更多的盼頭,那些闖蕩江湖的事情那些道德大義的志向,這天底下不是還有許多人在竭盡全力地做嗎,那麼少了一個周厭又有何妨。”

周厭仰頭喝了一口酒,他的言語中沒有遺憾也沒有不甘,好像曾經的鋒銳和意氣都已經在市井和瑣碎中被消磨了個乾淨,好像以前那個談天說地瀟灑自在的少俠刀客已經消失不見,可是顧枝知道,曾經的那個周厭和現在的周厭一直都是那一個人,那個不會眼睜睜看著世道繼續壞下去的人,那個不會自暴自棄甘於沉淪的人。

所以這就是周厭的選擇,哪怕修為喪盡再無重拾的可能,哪怕未來暗淡甚至壽元減半,可是周厭並不後悔自己曾經的選擇,也始終走在自己所親手締造的道路上,今後的周厭也許只是一個櫃檯後算賬的店小二,也許會是幾座酒樓的大掌櫃,也許還會回到武館教授些拳腳功夫,也許什麼都不做就只是隱姓埋名安居樂業。

可那都是周厭,不是嗎?這個坐在顧枝眼前的周厭,其實沒有任何的改變,他永遠看著前方去活,他永遠不會退縮和猶豫。

顧枝覺得這樣很好,他有時候會想,如果那個時候於琅周厭他們沒有跟著自己去往出雲島,一切是不是會截然不同,也許於琅還是會跟著黃先生在武館裡教授武藝,也許周厭能夠攢下一筆錢然後風風光光地迎娶雲冉,也許武山也能夠在青瀲山賦陽村中與世無爭地度過餘生,可惜一切都不可能有那一個“如果”了。

周厭轉頭看向陷入沉思的顧枝,他緩緩說道:“顧枝,我們都不是無所不能的,我們曾經做到過些什麼,也一定能夠做到些什麼,我們做出選擇,然後接受結果,是好是壞是對是錯,從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我不會後悔,於琅他們也不會。”

“不甘,遺憾,委屈……一開始我也是這樣自怨自艾,可是後來當我再次見到雲冉的時候我才知道,也許人生還有著許多選擇在未知的前方等待著,此時走得難了些過得苦了些,也一定不要放棄,不要放棄那些等待著你的人,也不要放棄自己。“

周厭咧開嘴角,舉起酒罈子,聲音清朗說道:“這就是我周厭活了一輩子的所有大道理了。”周厭將酒罈子塞進顧枝懷裡,說道:“所以顧枝,沒有對不起也沒有如果,過去也好現在也罷,周厭還是周厭,於琅還是於琅,黃先生也依舊是黃先生,武山依舊是武山。”

顧枝抬起眼睛看著周厭,這個前半輩子習慣了無所顧忌大大咧咧的年輕人,不是因為遭受了人生的苦難於是參透了什麼,而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活著的,當命運和歲月帶來了意料之外的改變,可是還有些不變的東西始終在那裡,顧枝可以愧疚也可以遺憾,但是不要只記得那些“對不住”,還要記住那些值得的和應該的。

那些死去的、那些失去的、那些無可挽回的、那些留下的,不需要“地藏顧枝”的無所不能,只需要那個泥陽巷的木匠只需要那個賦陽村的少年,就足夠面對那些過往和時光了。

顧枝舉起手中的酒罈子一飲而盡,他站起身揮舞著手臂說道:“一切都會結束的。”周厭笑著看向顧枝的背影,輕聲說道:“就像一切都會開始的。”

然後周厭就將酒罈子都偷偷往顧枝那邊挪過去,還悄悄將自己身上的酒氣拍乾淨,騰地站起身露出一個溫暖和煦到完美無瑕的笑容,屁顛屁顛跑到那個不知何時走到後院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