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嘆息一聲,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對這個世界的失望,可是當年我們便說過了,這座天地的桎梏非是我們之所願就可以被打破和重建的,那麼你此時所做的這些覆滅除了任由人們放縱自己的慾望和執念,又還有什麼用處呢?”

寧愚靜靜地看著井舜,不知何時他的臉上再無絲毫笑意,眼神幽靜黯淡如黑夜,他輕聲說道:“當年我曾以為只需要一百年的時間我就可以將出雲島打造得和光明島一般繁華昌盛,可我不過是離開了數十年的時間,出雲島便又陷入了群雄割據混亂並起的局面,而整座汪洋呢?光明島的革新已經延續了兩百年,但除了幾座零星島嶼願意多思量一些背後的深意之外,還有多少的聰明人肯多費心思?”

寧愚站起身,他們身前的桌子和棋盤都消失不見,最終就連這座簡單的屋子也消失不見,棟樑散作塵埃,窗臺沉入海中,屋頂化作了白雲,腳下堅實的地面掀起波濤萬丈,井舜坐在原位低頭看著身下洶湧澎湃的汪洋,他緩緩站起身與寧愚並肩而立。

寧愚伸出手指向汪洋上的一個地方,低聲說道:“這座天地縱然有著許許多多的可取之處,但除了不破不立以外,於我而言便再無出路,即便可以再苟延殘喘個百十年,但如果有朝一日聖坤海域的野心脫離了光明島的控制,如果瀚兌海域的野心之徒公然進犯奉震海域和玄坎海域,如果奇星島一直那般腐朽不堪下去直至將整座旭離海域都拖入深淵,那麼你的徐徐圖之就成了笑話,這個世界也變成了笑話。”

井舜看向眼前的景物,在他的眼中這座世界自然不只是一座座的孤島,而是有無數的靈氣化作鎖鏈和絲線貫穿與連線著這個世界的所有島嶼和海域,而在所有島嶼之上、所有的王朝之間,甚至所有武道修行有成的人身上,還有所謂名之為氣運的虛無縹緲的氣息存在,那些好似雲煙的氣象落入井舜和寧愚的眼中便昭示著這座天地的未來。

其實井舜離開光明島來到此處面見寧愚的時候,便早已明白了寧愚真正想要做的究竟是什麼,也知道到了此時自己已經再無任何可能勸說寧愚回頭,當年在寧愚率領魔軍去往奇星島之前,他們同樣有過一次見面和談話。

雖然結果並不理想,而且由於那時井舜並沒有預料寧愚會失心瘋到以真身前往光明島與自己一戰,所以大戰落幕之後井舜不得不沉睡數十年的時間,這也才有了後來奇星島孤立無援傾覆沉淪的下場。

寧愚這個人一旦認準了要去做的事情就絕沒有放棄和回頭的可能,可以說是固執也可以說是一意孤行,但誰也無法去指摘寧愚的對錯。

因為他的這一生似乎就從來都沒有做過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而那些在他人眼中決計無法原諒和寬恕的事情,其實都自有其道理在背後支撐,而這些別人興許聽不進去的道理就是寧愚如今所一步步夯實的道路,最終如果真的如他所願地走到了所謂的未來去,也許那時的人們倒還要覺得寧愚的所作所為都情有可原。

可井舜知道不是,有些事情的是非對錯不是交由時間去評判就可以的,就像死亡也像離別,如今的汪洋之上多少的戰火和骨血都要化作寧愚命運的枷鎖,或許這也是寧愚在走出秦山之前還要見一面顧枝的緣由吧。

即便寧愚再不肯承認,但井舜知道,寧愚還是選擇了顧枝作為自己未來道路上的繼承之人,如果真的到了寧愚所祈盼的遠方去,那麼顧枝就會是那個取代光明皇帝的存在,只是現在的顧枝還是太過稚嫩,而寧愚已經無法再等待。

井舜身上的青色長衫不知何時染上了金色,而他的氣勢也渾然一變,雖然還是那溫文爾雅的中年人模樣,但不知為何便有了讓人不敢直視的氣魄,甚至不由自主地就要叩首在地俯首稱臣,而其實這一次井舜離開光明島根本沒有打算動用光明皇帝的力量,但因為他已經和那份力量共處了兩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