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溪水潺潺流淌的顧枝,她細心且耐心地看著顧枝身後的一幅畫,空無一物,白紙一張。

以前的顧枝,會將顧筠獨自病逝在青瀲山竹樓裡的事情盡數挑在自己肩上,甚至打定了主意就這麼挑一輩子,所以他可以依舊快快活活地與周厭於琅他們喝酒嬉戲,卻再不敢在夜深人靜時與扶音說幾句心裡的話,也更不敢去見一見那個自己喊一聲三叔的親近之人。

因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覺得這擔子好像也還有其他人可以一起挑著,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去說服自己,錯不在自己的身上。

方寸島上,他看見了樂姨和君策貧寒卻溫暖的生活,他又看見了黃昏日落時在家中為他亮起的一盞燈,他還看見了心境中始終跪在竹樓外的自己原來其實還是一樣,只不過希望有那樣一個人能夠拍著自己的肩膀說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回了奇星島,甚至沒有絲毫猶豫地決定回去青瀲山竹屋重新取出那把刀,因為他知道無論是怎樣的猶豫和彷徨,最終都不過只是想要一個心安理得和不留遺憾。既然如此,那麼自己在這世上除了扶音之外唯一的親人如今身陷囹圄,自己又為何還要去躲著,去裝作視而不見呢?

至少要讓遺憾,到此為止。

顧枝坐起身,於是便與一直看著顧枝身後空白畫卷的魚姬直直對視,在那一瞬間,魚姬微微眯起了眼睛,因為少年眼中有春日暖陽的光芒萬丈,好似初見之時的清澈純淨,又有一同行走奇星島鬼門關那時的風發意氣。顧枝看著魚姬,低聲道:“幫我準備一艘船吧,越快越好。”

魚姬點點頭,端起酒壺喝了一口酒,她不再與顧枝對視,顧枝卻依舊看著魚姬,扯了扯嘴角,還是說道:“此事雖與魔君有關,但已經無需他人插手,我獨自去便是了。旗岸我也沒打算讓他跟著一起去,以他如今的境界修為沒道理去白白送死,今後的路該怎麼走,終究不可能有三叔一直在旁邊教他。”

魚姬微微皺眉,神色毫無波瀾地看向顧枝,顧枝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其他人我不知該如何說,周厭已經有了想要相守一生之人,傅慶安也在守平小肆安定了下來,於琅無需接著行走江湖,武山和黃先生更不該再隨意動用修為。徐從稚和程鯉,他們的事情還是要他們自己去解決。三年過去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日子要過,沒必要再去拼命,當年我曾答應過他們,奇星島的太平便是為了讓他們可以安心地生活,沒道理跟著我再去出生入死,所以已無需告訴他們。但是……”

顧枝看著魚姬,神色認真道:“魚姬,我知你心中依舊想要復仇,少竹先生的事情你不可能那麼輕易放下,但是能從當年舉世皆敵的局面下活下來的魔君已經不再是人間武道能夠相較的存在了,說句逆耳的話,倒不如就當那個魔君已經死在了孤山上。”

“你到底想說什麼。”魚姬打斷了顧枝的話,皺眉看著顧枝,顧枝將酒葫蘆重新系回腰間,緩緩起身說道:“醉春樓可以沒有一個枯坐暗室整理卷宗的副樓主,卻不能沒有端坐幕後運籌帷幄的樓主。少竹先生當年的願景絕不只是一個醉春樓那麼簡單,所以你也留下來吧,出雲島,不要去。”

魚姬抬頭看著顧枝,一言不發,閣樓外有夜間清風吹拂,燭火光芒搖曳,宛如一件輕柔的衣衫披在少年的身上,魚姬握著酒壺的手掌緩緩攥緊,可最後她卻還是將酒壺輕輕放在了桌子上,點了點頭。

顧枝走到欄杆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街上車水馬龍,他撥出一口氣,抬眼望向夜幕中並不圓滿的弧月,他嘴角露出笑意,卻滿是寂寥,他最後低聲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回來,扶音……就拜託你們了。”說完,他沒有等待一個回答,從閣樓欄杆一躍而起,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魚姬坐在桌案後,一襲紅衣潑灑在地,她身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