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千人的壯闊陣容,其中有白髮蒼蒼卻始終沒能邁過五品官這道坎的花甲老人,有而立之年卻前程似錦已是四品大員,更有不惑之年更是手握一部權柄的天之驕子,有地位超然的黃紫貴人,有身穿蟒袍的皇親國戚,有人戲言,若是有一位陸地神仙能在每次早朝,胡亂大殺一通,離陽王朝就得大傷元氣。也有戲言,僅是將這些官員懸佩玉器都給收入囊中,那就是一筆天大的財富。還有戲言,你認識了城門外這數百近千張面孔,你就理清了離陽王朝的脈絡。

碧眼兒張鉅鹿領銜的張黨,大將軍顧劍棠為首的顧黨,孫希濟離京後便群龍無首的遺黨,轟然倒塌的青黨,這僅是明面上的粗略劃分,內裡則是錯綜複雜的各個皇子黨,外戚黨,翰林黃門黨,國子監黨,言官黨,恩蔭黨,新科進士黨,或根深蒂固經久不衰,或日薄西山失勢式微,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可以在這座魚龍混雜的大泥塘中左右逢源,即便是首輔張鉅鹿也不敢。城門緊閉,尚未開啟,有資格入朝進門的浩浩蕩蕩千餘人陸續在各自位置上站定,不乏有油滑之人仍在混跡多個圈子搭腔說話,但大多數官員都感受到一股雷雨欲來風滿城的氣息,閉氣凝神,格外安靜,偶有感悟,竊竊私語,也是小心翼翼只對身邊“朋黨”吱聲。

下馬嵬那輛馬車來得稍晚了,見縫插針都極為困難,只得遠遠停下,走下一名有不合禮制嫌疑的白衣男子。十幾名生怕錯過朝會的官員匆匆跑過,甚至來不及望上一眼,一箇中年黑胖子跑得尤為艱辛,氣喘吁吁,才跟白頭男子擦肩而過,就辛苦彎腰,雙手搭在膝蓋上,滿頭大汗,看他朝服上的官補子,是正五品的天策祭酒,還算是在清水衙門國子監排得上號的要員,畢竟左祭酒桓溫也不過是從三品,可這胖子撅著那鼓脹得朝服幾乎崩裂開的大屁股,實在稱不上雅觀,他低頭氣喘如牛時,眼角餘光瞥見身邊男子緩緩前行,腰間繫有一根不常見的玉帶,這讓官場鑽營沒有天賦唯獨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的黑胖子就奇了怪哉,難不成是趙家宗室裡頭哪一房的遠支子弟,若非趙家跟當先帝那一房離得關係極遠的龍子龍孫,都不至於在這裡落腳步行上朝,可當他瞪眼再看,嚇了一跳,竟是照搬龍袞服的尊貴樣式,五爪蟒龍,不減一蟒不減一爪,黑胖子趕忙抬頭端詳,就愈發納悶了,是個早生華髮的年輕男子,黑胖子別看儀容寒磣,倒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男人,一咬牙,跟上前去,小聲問道:“這位爺,容我多嘴一句,你這身蟒袍,我可從沒有聽說過,可千萬別冒冒失失僭用了,若是這位爺襲爵了前朝哪位親王,這身朝服,當下卻也不可穿上,前頭再走幾步,就有不少言官和司禮太監盯著的。”

胖子這話說得太不六百講究了。也難怪他只能被按在極難出頭的國子監當差。

白髮男子轉頭看了他一眼,一笑置之。黑胖子興許是那鑽牛角尖的性子,叨叨不休,“這位爺,你可真別不上心啊,前些年就有一位遠房郡王子弟,沒見過世面,也沒誰跟他講過規矩,結果照著老黃曆上朝,沒進門就給剝去了蟒袍,當天就降爵兩階。今兒又是十多年來至關緊要的一次朝會,爺你可真要聽我一聲勸,回頭趕忙去換上一身朝服,寧肯晚了挨罰,也別錯了捱打啊。我瞅你這身蟒衣,擱在如今雍洪年間,也就當朝宰輔和一些殿閣大學士才能穿上朝會。”

白頭男子皺了皺眉頭,默然前行。

走在他右手邊的黑胖子瞥見年輕人腰間懸刀,一巴掌狠狠拍在大腿上,跟自家遭了劫難一般哭喪臉道:“我說這位爺,你可真是膽子不能再小了,佩刀上殿,你這是……”

白頭白蟒衣,自然生平第一次參加離陽朝會的北涼世子徐鳳年,輕聲笑道:“祭酒先生是說我找死?”

黑胖子訕訕一笑,使勁擺手,尷尬道:“當不起祭酒也當不起先生。”

在國子監相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