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更關心自己的男子;那個在好不容易尋到自己後,冰冷卻顫抖的懷抱。

少年迷迷糊糊抓住扣在他身上的手,輕聲低喃:“爸……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步殺終於拖著那不知死活的人爬上了潮溼泥濘的沙灘,全身頓時如虛脫般,再也爬不起來。

可是此刻他腦中偏偏卻又響起了冰依的聲音:“在力竭氣殘時,切忌躺下睡覺,務要以無上志力定力,強撐下去,這是使功力精進的要訣……”

他現在嚴重懷疑,這些練功要訣,究竟是真的還是冰依拿來耍他的。否則,怎麼從不見她自己有半分照做過。

但懷疑歸懷疑,步殺最終還是勉強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強忍著肉體的痛楚,對抗能令他倒下的暈眩。慢慢地,他的靈臺間一片澄明,除體內由緩而急逐漸匯聚的真氣流動外,再無他念。

力竭而重生,氣竭而精始,先破而後力。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絕不同於以前靜坐下的忘我境界,而是因忽然貫通了身體內外,而使他能清楚感受到,天地間每一分玄不可測的奧秘,把握到某種不可言喻的力量。

天地的精氣分由天靈和湧泉兩穴進入他的經脈內。真氣在凝聚中,並且以比往常純厚百倍的真元,緩緩灌入任督二脈……

當步殺再度睜開眼時,他有種豁然重生的感覺。在他眼中,海還是海,卻又不是海;沙還是沙,卻又不是沙。

身心靜定包天地,神氣沖和會坎離。推而不去,迫而不應,感而不動,堅滯而不流,卷握而不散,是謂無為也。

步殺此刻只覺全身說不出的舒爽,不用閉眼就能聽到沙灘下小蟹爬行的聲音,不用凝視就能看見遠方海面捲起的一層波浪,他甚至覺得比平日更多了種無法言喻的通透感。但他卻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在無知無覺間,突破了武道最神秘的極致境界——天地無為。

步殺輕輕舒展了一下身體,神情依舊冰冷,眼內神光卻反而莫名黯淡,深邃隱藏在了瞳仁的最深處,將他全身的涼薄稀釋到了極致。此刻便是有個高手面對面看到他,也沒有辦法輕易察覺,這是個蘊錦繡於無形的絕世高手。

然而,步殺舒展的身體卻忽然一僵。方才他總覺得自己把某件重要的事情忘了,此刻卻驟然想了起來。他……他竟把一個瀕臨死亡,氣息奄奄的人扔在沙灘上,整整兩個時辰,並且將此事忘了個徹底。

步殺連忙湊到少年身邊,先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總算沒死。但他的臉色卻在慘白中帶了絲青灰,氣息更有若遊絲,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步殺心頭有些煩躁,他撕開少肩膀上的衣服,只見晶瑩白皙的肩膀上,有一排深及見骨的齒痕。這猙獰的傷口,彷彿怪物獠牙般在少年的左肩肆意張狂。

傷口的周圍結著一層暗黃的汙漬,步殺知道,那是因為長時間浸在海水裡的關係。他更憶起了當年在“冷月教”時,因辦事不利而受到的其中一個懲罰,就是將滿身鞭傷得他浸入鹽水中。他早已忘了那疼痛,也忘了自己當時是否有恐懼,卻清楚記得其他受罰者那哀慼的呻吟。

步殺對這樣的傷和昏迷不醒的傷者實在是無能為力,而放眼望去,這裡除了望不到盡頭的沙灘和岩石,就只有遠方峰巒迭起的山峰。他連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也不清楚。

“喂!”步殺用冰冷的手輕拍少年的臉,另一隻將帶著熱流的內力灌注入他體內,“醒來救自己的命,否則我就不管你死活了。”虧他在這一刻忽然記起,少年是個能跟祁然探討醫書的“高明大夫”。

真氣的貫注終於讓少年慘白的面色微微有了絲人氣,冰冷的身體也慢慢恢復了溫暖。然而知覺的甦醒,卻也讓他重新感覺到了疼痛,秀氣的雙眉緊緊皺起,額上也開始密密冒出冷汗。

步殺正猶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