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要看娃兒的本事,有些又是,確實經濟困難,個人都幫忙不好,小的一顧,也顧不上老的了,尤其像上了歲數這些,人家談娃兒的屎香老人的尿騷,是個娃兒的話再臭都是香的,老人噻,那個就只有憑良心了哦,良心好的嘜還說你撫養了我,我也來還你孝道,是沒得良心的,你那屎啊尿的,哪個來管你哦。你這幾個還是好,都好,都肯來伺你,還是有孝心。”

黎書慧恐怕因這番恭維聽來悅耳,轉來的將開始幾天還有幾分精神同她說個話:“談好也不見得好,談不好又還是好,我這幾個都還是還債,哪個不說的話,孝心還是有,雖然是離得遠呢,哪回轉來看我的話還是多親熱,買這樣買那樣,不嫌見我,算好的。這輩好,下一輩也好,我那些孫孫外孫,一哈都,轉來一回的話,都肯黏我。我們老二的小的,二十幾了,個人都有娃兒了,那以前我沒生病的時候,轉來還跟我鬧了耍啊,還坐我懷兜兒裡。嫌見是沒得哪個嫌見我的,生病不好的話,來給我弄了洗啊,買東西來看我啊,一哈都還是好。

還是我個人的病生到這裡來了,曉得還要喘氣到哪天呢,緊這樣死也死不了,活著又造孽,痛都像痛的沒得知覺了,白天還好點,夜裡難過,周身哦,哎呀。

不然的話為啷個請你來呢,那老頭又不會弄吃的,一輩子是我伺候他,煮飯啊洗衣裳啊,樣沒弄過,我恁肯生病的話他都沒見動過手,衣裳乾淨嘜乾淨了穿,腌臢也隨他,桌子上有飯就吃,沒得嘜,娃兒們買來的豆奶粉啊,芝麻糊啊,麥片啊,他是,哎,談到他都累。又小氣,最不肯出錢,點點兒錢都算得清楚得很,一分一毛都算得清楚。”

“男的嘜是楞個噻,哪裡有幾個細心的嘛,都是大而麻之的,粗心的多。我看這裡老師還算細心的哦,還多關心你的,一般的老兩口的話,三天都談不到幾句話的。我屋裡不就是啊......”

她這樣肯說話,又頓頓無數都還是能喝兩口湯,老張只道她到屋裡來,服了這一方的氣運,身體能逐漸好轉,沒想這只是短暫的精神,三五天過後,人以風吹蠟燭的速度飛快消亡下去。

“今朝又想吃點啷個不,早上我看這樓腳賣的豇豆還多新鮮的呢,我把那豇豆剝出來豆子錘爛給你熬稀飯要不?”

老張也站門口等她的答案,等一陣,床上的人卻搖搖頭,好半天才有點聲氣兒:“......不想吃,不吃,樣都不想吃。”

只喝點牛奶了,每天吃的藥裡,僅剩止疼的還吃著,可瞧她行將就木的面容,也看不出來她究竟還疼不疼了。

大半時間都睡著,或恍惚著,眼睛閉著,從前說話還有迴音兒,現在都沒了,眼皮也不抬一下,有時聽到有說話聲,略微睜開眼睛看一看,又無力的閉上眼睛去。

黎書平來一回哭一回,惹得老張跟著她一起抹眼睛:“瘦成楞個,吃也吃不進去,這個才造孽,她是捨不得啷個點嘛,捨不得小的兩姊妹是不嘛,大姐呢?大姐還在那娃娃家裡嗎?喊幾姊妹一哈轉來望哈嘛,恁拖著啷個遭得住哦,活生生把人拖成骨頭架架,身上真點兒肉都沒得了。”

老張站在門口,望著黎書慧哽咽道:“曉得她等啷個啊,光楞個綿著。”

又道:“東西一哈準備全的,就等她落氣,緊落不了。”

黎書平把姐姐的手握在手裡反覆的揉,像這樣就能長出點肉來,能把青筋和骨頭搓的揉轉去一些:“準備的東西在哪裡嘛,還是弄轉老家去嗎?弄轉老家還是石巖嘛,弄到老二那裡去嗎?弄到哪裡嘛。”

“不弄轉老家弄哪裡啊,根在那裡噻。”

“就讓她在這下面嘛,那坡坡恁遠,二天小的幾姊妹一死的話哪個去望她哦,個人都沒得,哥哥在那上面,幾十年都沒得人去望他一眼,把她埋恁遠整啷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