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少了了,恁多孩子,恁多晚輩,恁多新人,一點點的積少成多,一個年少說是五六百出去了,馬上信有這裡孩子下來又是兩百。

錢可真是,金貴的金貴得不得了,可不值錢的又不值錢的像水邊的野水蕹菜,真太不值錢了。

就那一張紙啊,粉嗒嗒的薄薄一張,掙來的時候要命,流出去的時候也要命。

尤其過年的時候,到處是錢,到處是紅的,紅包,中國紅,到處中國結。

連地上的水都是紅色,一滴一滴,像鞭炮炸開過後的紅色紙屑。

李國珍用最後一口氣給自己掙了筆喪葬費,話是醜了點,但實際的確是那樣。

正月初三的夜裡,她從屋裡出來,樓道里摔了一跤,歇一陣又爬起來繼續往外走,保安亭裡的人見她滿臉是血,出來要送她去醫院,她卻滿面凶煞的朝人家咒罵,說她要去派出所請警察給她做主,要去哪個老車庫看看到底是不是落了錢,又說她要坐車到石巖去,她要看看到底那家人有好惡好毒……

羅根水沒去看那段影片,何芬與羅浩一道去的,大過年的,滿世界的歡聲笑語鞭炮煙花齊鳴,李國珍卻像獨自在一個異世界。監控沒拍到她怎麼出門,只是走訪裡聽說自己大概十二點時在回家的樓道里遇到過一個摔倒在拐角處的老太婆,問她什麼也不說,同她搭話也沒得反應。

等樓下的監控拍到了,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多,她在樓棟裡蹣跚著出來,走走停停,保安亭停留的時間並不很久,十一分鐘,保安覺得她是神經病,轉身進亭子關了門,監控斷斷續續的,她最後的生命時間節點在凌晨四點十分,蜷縮在小區出來五十米的馬路邊綠化帶上,血已經凝結成了黑色,身體僵硬成了石頭。

“這不算好啊,沒死在屋裡沒死在樓道小區裡,你是真死在小區裡死在屋裡你這房子都賣不脫!你這房價都要跌好幾個百!你這算摔死嘜冷死嘜,反正不是正常死,凶宅,哪個要嘛!”

“哎呀這個天冷死個人正常的哈,那些過年喝酒的,你沒看前天步行街那裡出來那馬路口子上不是也凍死一個啊。你這還偏,走的人少,他步行街那截好多人嘛,擺夜市的多得很嘛,哪個去管你那些,該著!兩杯馬尿一灌就開始找不到路了。龜兒那些一起喝酒的也是鬼,喊出來的人不負責送轉去,喝的時候是兄弟,出了事一哈都裝認不到!你這還是老太婆呢,七八十了,死也死得了,人家還四十出頭,屋裡娃兒堂客媽老漢,哪個去管呢,所以喊莫要把個人當哈板兒呢,個人的!一條命!一捧灰,想後悔都沒得地方!”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

同一個影片,分幾個手機看,一連串的新年快樂此起彼伏。手機沒電了,信好把手機收起來,也默默在心裡道:新年快樂。

新年初三的下午,信好所在的救援區域出現了比先前更大的,前所未有的暴雪,儘管只從下午一點到三點的時間。新聞裡一片漫天飛舞的白,接近發黑,世間萬物與“眾志成城”“我們與你同在”“天災無情人有情”等一起淹沒,有歌手為此譜曲,無數物資與祈禱,祝福從各處傳來。一批又一批的正規救援部隊或有組織的自發愛心人士也不斷靠近,而因為大雪封道,外面的人不容易進來,裡面的人也不容易出去。現在已經看不出誰是領導誰是災民了,受傷的不止居民,還有許多上去救援的專業部隊,也看不出誰是需要救援誰是被需要被救援,大家相互幫忙,天災嚴寒,人心卻還都暖洋洋的。

或許我們都應該給自己的內心來一場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雪,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山崩海嘯,來一場一生不忘的地震泥石流,這樣才會發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