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死人不吃豬尾巴豬耳朵不興大葷大喝,那陣兒有吃的嗎?有顆米都好得很還給你碗碗肉大口酒嗎?有人把泥巴給你埋深點都是對得起你了,懶的隨便在地上挖兩鋤頭給你埋了就是。封家老疙瘩死,封增林媽老漢不是就這樣把她拖到底下小竹林去拿灰埋的嗎!那是那些年生,這哈兒還有哪個吃不起飯喝不起水嘛,這哈頓頓喊你吃肉你還說肉肥很了吃了敗口,那陣兒還興撕帕子牽單子,這哈還有哪個要啊?這哈還講老古套,哪個信呢?” 周清芳啞著聲氣兒冷笑兩聲:“大太陽天莫說打雷的事,昨天的豇豆能跟今朝比嗎?” 黎書慧就又橫眉怒眼的問她:“一輩子踏削你生不出來兒欸,你堂屋為啷個給他停屍嘛?他個人有兒有媳婦他們不曉得辦嗎?二天人家不在背後罵你罵幾個娃兒?不曉得的還以為你咒他幾個兒,媳婦死了,給他停也要停到壩子邊邊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料她如此坦白,兩個老祖宗掐架,旁人插不上嘴。 周清芳瞪圓了眼睛盯著屋裡人:“媽老漢都死了我大嫂當不了家嗎?他生幾個兒恁得意啷個又死得恁窩囊呢?罵我?哪個敢罵我?我喊他站我面前來罵!” “她沒恁傻要當著你面說。”黎書慧怪聲怪氣的:“罵你可能不敢,罵幾個兒,媳婦是敢的。” 周清芳就瞪著她:“不該罵嗎?我還要罵,好好的罵,莫說罵,我一個老先人打我都打得,還敢提刀砍!不得了呢一個二個,辦?哪個來辦嘛?一個在醫院要死不活,老二你看到的噻,現在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封乃么?許芳華還到處找他要醫藥費欸,哪個辦嘛!莫說這哈兒,餘明蓮死幾弟兄好好的,哪個辦了?只曉得問喪葬費!” “媽媽硬是,說話細聲點嘛,怕人家聽不到嗎?”封歡拽一陣她胳膊:“悄悄的不要說了,二孃也不要擺了,我都勸我媽不要管欸,非要弄到屋裡來,辦了就辦了吧。” “你不曉得!”周清芳朝封歡念一句,眼淚唰就滾出來,她這幾天本就憔悴,眼淚一滾,活似受了一輩子窩囊氣的小媳婦老闆筋:“哪怕準他進這個屋我還是恨他,管他生死反正這輩子是不原諒他的,那陣兒他個人也說除非死了,這輩子不跨我屋的門!隨他的願,讓他兩弟兄吵去,讓他倆埋一個墳裡頭讓他倆到他媽老漢面前去吵。” 幾個人這樣你吹我打,到後面果真沒人再提起停屍辦席一事。 兩人到裡屋來拿花生米,黎書慧又小聲罵她:“你也是多管閒事,你管他死活,還沒受夠他的氣嗎?就是要讓他死了都沒人埋才好,死了都是孤魂野鬼投不了胎。” “還談那些整啷個喲,他也是個可憐人,餘明蓮一死他受的罪也不少,吃沒得吃穿沒得穿,恁幾個兒還睡石巖洞,隊上政府一哈都找了。哎,莫談了,莫談了,給我個人積點福,給兒女們積點福。” 黎書慧:“馬上要享福去了,耳根要清淨,跟姑娘享福去。” 周清芳卻真正傷心的哭起來:“我不去,我哪兒都不去,朱醫生死羅開嫻也是到她姑娘那裡去享福,幾天就老年痴呆了,這哈兒從屋裡出來就不曉得個人住哪層樓了,我跟著子女去整啷個,恁大個屋住不了我嗎?席大嫂也在,兩個人還有個伴兒。到那些去,死也死不了,活著也沒有想頭,去啷個去。” 黎書慧斥她:“不曉得享福,嘴上是恁說,男人死了你不跟著兒女跟哪個。” “哪個都不跟,我個人好得很。”她便又失落而羨慕的問起來:“那你們要搬出去哦,你們又走哪裡嘛?說是忠承在上海生娃兒安家呢,你們要走那裡去吧,一哈都出息了,安逸。” “曉得他們啷個說啊,光談忙得很欸,說是隔一陣轉來接,曉得他們啷個安排。”黎書慧把滿心的歡喜都藏在眼睛眉毛裡,嘴上仍作焦慮道:“我隨便他,他走哪裡我就走哪裡,我個瞎子莫非還看得見走嗎,他不牽我我能走哪兒去呢。” “那就是老來的伴兒嘛,管他啷個,兩個人始終是好的。”她原是想起來先前這兩人因吳秀珍而分心,又嘆口氣,什麼也不消說了。 封增林沒有兒子,靈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