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的,他當然替她慶幸她終於擺脫了這一重關係,而她姊姊也得到了歸宿。

他默然了一會,便又帶笑問道:〃你這姊夫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曼楨笑道:〃那人姓祝,'祝福'的祝。吃交易所飯的。〃說到這裡,曼楨忽然想起來,今天她母親陪著她姊姊一同去佈置新房,不知道可回來了沒有,要是剛巧這時候回來了,被她們看見她站在衖堂口和一個男子說話,待會兒又要問長問短,雖然也沒有什麼要緊,究竟不大好。因此她接著就說:〃時候不早了吧,我要進去了。〃世鈞便道:〃那我走了。〃他說走就走,走過幾家門面,回過頭去看看,曼楨還站在那裡。然而就在這一看的工夫,她彷佛忽然醒悟了似的,一轉身就進去了。世鈞倒又站住了發了一會楞。

次日照常見面,沒有再聽見她提起姊姊結婚的事情。世鈞倒一直惦記著。不說別的,此後和她來往起來也方便些,也可以到她家裡去,不必有那些顧忌了。

隔了有一星期模樣,她忽然當著叔惠說起她姊姊結婚了,家裡房子空出來了,要分租出去,想叫他們代為留心,如果聽見有什麼人要房子,給介紹介紹。

世鈞很熱心地逢人就打聽,有沒有人要找房子。不久就陪著一個間接的朋友,一個姓吳的,到曼楨家裡來看房子。他自己也還是第一次踏進這衖堂,他始終對於這地方感到一種禁忌,因而有一點神秘之感。這衖堂在很熱鬧的地段,沿馬路的一面全是些店面房子,店家卸下來的板門,一扇一扇倚在後門外面。一群孃姨大姊聚集在公共自來水龍頭旁邊淘米洗衣裳,把水門汀地下濺得溼漉漉的。內中有一個小大姐,卻在那自來水龍頭下洗腳。她金雞獨立地站著,提起一隻腳來嘩啦嘩啦放著水�著。腳趾甲全是鮮紅的,塗著蔻丹──就是這一點引人注目。世鈞向那小大姐看了一眼,心裡就想著,這不知道可是顧家的傭人,伺候曼楨的姊姊的。

顧家是五號,後門口貼著招租條子。門虛掩著,世鈞敲了敲,沒人應,正要推門進去,衖堂裡有個小孩子坐在人家的包車上玩,把腳鈴踏著叮叮地響,這時候就從車上跳了下來,趕過來攔著門問:〃找誰?〃世鈞認識他是曼楨的弟弟,送鑰匙到叔惠家裡去過的,他卻不認識世鈞。世鈞向他點點頭笑笑,說:〃你姊姊在家嗎?〃世鈞這句話本來也問得欠清楚,傑民聽了,更加當作這個人是曼璐從前的客人。他雖然是一個小孩子,因為環境的關係,有許多地方非常敏感,對於曼璐的朋友一直感到憎惡,可是一直也沒有發洩的機會。這時候便理直氣壯地吆喝道:〃她不在這兒了!她結婚了!〃世鈞笑道:〃不是的,我是說你二姊。〃傑民楞了一楞,因為曼楨從來沒有什麼朋友到家裡來過。他仍舊以為這兩個人是跑到此地來尋開心的,便瞪著眼睛道:〃你找她幹嗎?〃這孩子一副聲勢洶洶的樣子,當著那位同來的吳先生,使世鈞有些難堪。他笑道:〃我是她的同事,我們來看房子的。〃傑民又向他觀察了一番,方始轉身跑進去,一路喊著:〃媽!有人來看房子!〃他不去喊姊姊而去喊媽,可見還是有一點敵意。世鈞倒沒有想到,上她家裡來找她會有這麼些麻煩。

過了一會,她母親迎了出來,把他們往裡讓。世鈞向她點頭招呼著,又問了一聲〃曼楨在家麼?〃她母親笑道:〃在家,我叫傑民上去喊她了。──貴姓呀?〃世鈞道:〃我姓沉。〃她母親笑道:〃哦,沈先生是她的同事呀?〃她仔細向他臉上認了一認,見他並不是那照片上的青年,心裡稍微有點失望。

樓下有一大一小兩間房,已經出空了,一眼望過去,只看見光塌塌的地板,上面浮著一層灰。空房間向來是顯得大的,同時又顯得小,像個方方的盒子似的。總之,從前曼楨的姊姊住在這裡是一個什麼情形,已經完全不能想象了。

傑民上樓去叫曼楨,她卻擱了好一會方才下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