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換馬的燕軍將士們乍逢奇變,猝不及防,許多人尚未爬上馬背便中箭而亡,無主驚馬,逸奔斜飛,衝突踐踏,陣勢登時亂作一團。

慕容厲持矛在手,縱聲高叫:“別亂!孩兒們散開!”

鮮卑騎士們開始鎮靜下來,從死人死馬堆中漸漸聚攏,又紛紛散開,一些將士開始引弓還射。

可縱是千斤神力,臂張的輕弓,又如何及得上蹶張、床弩?

晉軍騎兵也包抄上來,他們的馬後,層層步卒,密如魚鱗。

慕容厲如夢方醒:“撤,沿河邊撤!”

河邊地勢平坦,草木稀疏,沒有晉人的步卒和弓弩。

但河上卻密佈著晉人的艨艟戰船。

號令起處,萬杆齊張,人頭大小的飛石冰雹般打過來。

慕容厲躲避不及,馬**捱了一飛石,撲通一聲,重重摔了下來。

他一骨碌爬起,隨手攬住一匹無主戰馬,一躍而上,回身看時,自己的坐騎倒伏在地,已是血肉模糊。

他咬牙拔出佩刀,正欲呼喝,卻聽得四下殺聲大作,桓衝、鄧遐、朱序,四面八方,包裹上來。

慕容厲狂呼一聲,招呼左右,直向人多處殺去。

不知盪開幾重敵陣,敵人漸漸地少了,可慕容厲的左右,也只剩下數百裹傷的疲卒,而且太半已失卻了坐騎。

背後旌旗綽約,檀玄的騎兵猶在緊追不捨。

一個傷兵重重地呸了一聲:“該死的南蠻子,欺負老子們沒了馬,這些小騾駒也抖起威風來。”

慕容厲黯然抬頭,正待說些什麼,卻見北面征塵起處,一彪人馬馳至,打的卻是自家旗號,定睛看時,正是傅顏的後隊。

慕容厲無地自容:“愧見將軍!”

傅顏急道:“大王此時還說如此話!速去,末將斷後!”

慕容厲再不多言,滿目含淚,向傅顏拱了拱手。

林渚。

慕容厲的旗下,已聚攏了四五千散卒。

“大王,回鄴都麼?”

慕容厲掩面長嘆:“我有什麼臉回去見鄴都父老,唉,去河南罷!”

又幾個時辰過去了,戰場上只剩下斷刃殘旗,一片死人死馬。腥風捲起,幾隻烏鴉懶散地飛著。

桓溫乘著肩輿,一言不發地穿過整個平野,揮手示意左右停下,沉吟片刻,回身吩咐郗超:“傳令,將兩軍死屍收埋,把鮮卑人的死馬收集,在黃墟築一座京觀。”他忽然一笑,轉臉向著桓衝道:“幼子,古往今來,以馬屍為京觀者,恐怕我還是第一個,這應該算作仁愛之舉了罷!”

桓衝面色沉重,一言未發。朱序卻躬身道:“高平扼全魯要衝,如敵軍收散卒據守,攻圍必費時日,如今之計……”

桓溫朗聲大笑:“高平太守徐翻已投札獻降,就煩足下前去受降,幼子,你率大軍進屯枋頭,我開府於武陽,以督糧運。”

多少年過去。

青旗、黑旗,很快都煙消雲散,死屍殘兵,也收埋的收埋,銷磨的銷磨,就連高高的京觀,長長的河水,都已湮沒茫滅,渾不可辨了。

可胡馬坡的名字,卻在識字不識字的父老口耳中,一代又一代,一直傳到今天。

“快,前面就是高平城了。”

傅顏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汙汗水,回頭招呼著身邊僅剩的幾十個散騎。

“將軍,快!快看!”

順著那個失聲驚叫將士的手指望去,傅顏眼前登時一黑:高平城上,已升起晉國的綠旗。

“足下世受燕恩,如今國難當頭,不思竭忠報效,反喪心背叛,是何道理!”

高平城下,幾十散騎和傅顏嘶啞著嗓子,齊聲叫罵著。

高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