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哥哥用血肉之軀保下的,又為報仇雪恨,憑胸中一口憤然之氣,悄悄尾隨坦人軍隊,並帶回不少敵軍情報。

如此,都來不及跟重病的母親多說一句多餘的話,周繼宗便前往兵部求援,等他被孫綬衣帶著進了宮,天明回來的時候,老陶太太已經抱著她三兒屍骨斷氣了。

人是解脫一般,笑著走的。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周繼宗正式更名陶繼宗,而他的帶回來的坦人情報為他換來一個六品千戶……從此前程遠大。

「哎,這人啊,就不能太好強。」

陳家老太太嘆息了一聲,從櫃子裡取出自己給自己預備的幾套裝裹衣裳,再一件一件的鋪開,正穿針引線的給老陶太太改。

老陶太太比她瘦,臨死之前精神折磨太大,用萬氏她們的話來說,就剩個五六十斤了。

七茜兒是個雙身子不見白事,便坐在老宅吃吃喝喝,看老太太改裝裹。

裝裹也叫老衣,一般是女兒給預備幾套,兒媳婦給預備幾套,穿的越多,品質越好,便越顯得子女孝順。

老陶太太會死早有徵兆,可她一個兒媳婦,孫女都沒有暖住,閨女們又新嫁出去,便是手裡有多餘一個子兒,她都給女兒們塞進嫁妝箱子帶走了。

這就令兒媳婦們更加恨她,她是穿著舊衣咽氣的。

老太太摳了一輩子,能把自己的老衣分給別人,一方面是給出去有好處,另一方面是她很是理解老陶太太,雖然她倆有過爭吵,糾葛,互相算計的過去,然而同為天涯淪落人,便再理解不過了。

那世上的事情還能兩全了?不可能!

甚至老太太都清楚,老陶太太知道自己沒老衣,沒棺木,甚至有可能墳地都沒有的寄放義莊,可人家也不悔。

可以說一切戰爭中活下來的泉後莊婆娘,她們認命苦,認自己八字帶衰,認自己上輩子不積德合該人間苦一遭,可她們就不認識後悔這倆字兒!

手下引了幾針老太太抬頭笑道:「你說,她好強一輩子,肯定就想不到是穿我的衣裳走的,你說我這衣裳多好啊,這都是緞子的,你瞅瞅,顏色多鮮亮,這都是我一針一針給自己縫的……」

老太太沒有女兒了,也沒有孝順媳婦兒,七茜兒說她都管,可老太太也有自己的想法,閒了就給自己做老衣。

她這老衣確是綢緞的,卻是七茜兒從前從霍家祠堂掏出一些舊衣,也有爛了的綢緞,她就這邊尋點好的,那邊剪一塊完整的,還有逃荒路上收集來的,人家也是一點不丟,特會過的給自己拼湊了六套老衣。

今兒不拿出來,七茜兒都不知道她有這個,老太太想人誇獎呢,她就實實在在誇獎道:「阿奶,您做的這個是咱慶豐時興式樣呢,呦!這針腳比我細膩多了,我還不知道您會剪圓領襖子了,您可真能夠。」

老太太心裡驕傲,嘴上卻不這樣說:「嗨,能個屁!這世上有本事人多了,我算啥?死的那個一個心眼子抵我十個!這是沒辦法了,那些料子太碎也做不了交領,隨方就圓吧,反正她死了也……也跟我不計較了。」

她舉起最裡面細布這套給七茜兒看看,又認真疊著說:「我這手可沒她細膩,她最巧了,哎,少算計一點,說不得能活個大歲數,可圖的啥呦,到了最後真是啥也沒有了……」

七茜兒笑著點頭說:「是,少算計能活大歲數。」

「明兒我尋你江奶奶去,給她念兩卷超度超度……其實,你江奶奶也不喜歡她心眼多。」

「……好。」

那是你沒少給人家添小話!

老人家今日感慨特別多,也不等七茜兒迎合什麼話,她就自己在哪兒回憶,都是隨大軍那會子的事情。

人家摳唆大半輩子了,今兒還真是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