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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啟發,他的心中有一顆悲憫的如來的種子,因為,只有不畏懼情感的人,才能映照出不畏懼的道理。
心有時很大,大到可以和諸佛平等,我們應該勇於進入自己的生命經驗,勇於肯定心的感覺,無明如是,有愛如是,一切煩惱也應該做如是觀。
——一九八二年六月二日
歸彼大荒
每年總要讀一次《紅樓夢》,最感動我的不是寶玉和眾美女間的風流韻事,而是寶玉出家後在雪地裡拜別父親賈政的一段:
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靜去處,賈政打發眾人上岸投帖,辭謝朋友,總說即刻開船,都不敢勞動,船上只留一個小廝侍候,自己在船中寫家書,先打發人起岸到家,寫到寶玉事,便停筆,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的雪影裡面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賈政尚未認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問他是誰,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來打了個問訊,賈政才要還揖,迎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寶玉,賈政吃一大驚,忙問道:〃可是寶玉麼?〃那人只不言語,以喜似悲,賈政問道:〃你若是寶玉,如何這樣打扮,跑到這裡來?〃寶玉未及答言,只見船頭上來了兩人——一僧一道——夾住寶玉道:〃俗緣已畢,還不快走!〃說著,三個人飄然登岸而去。賈政不顧地滑,疾忙來趕,見那三人在前,哪裡趕得上,只聽得他們三人口中不知是哪個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梗之峰;我所遊兮,鴻濛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讀到這一段,給我的感覺不是傷感,而是美,那種感覺就像是讀《史記》讀到荊柯著白衣度易水去刺秦王一樣,充滿了色彩。試想,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看破了世情,光頭赤足著紅斗篷站在雪地上拜別父親,是何等的美!因此我常覺得《紅樓夢》的續作者高鶚,文采雖不及曹雪芹,但寫到林黛玉的死和賈寶玉的逃亡,文章之美,實不下於雪芹。
賈寶玉原是女蝸煉石補天時,在大荒山無稽崖煉成的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的頑石之一,沒想到女蝸只用三萬六千五百塊補天,餘下的一塊就丟在青梗峰下,後來降世為人,就是賈寶玉。他在榮國府大觀園中看遍了現實世界的種種栓桔,最後丟下一切世俗生活,飄然而去。寶玉的出家是他走出八股科考會場的第二大,用考中的舉人做為還報父母恩情的禮物,還留下一個腹中的孩子,走向了自我解脫之胳。
我每讀到寶玉出家這一段,就忍不住掩卷嘆息,這段故事也使我想起中國神話裡有名的頑童哪吒,他割肉還母,剖骨還父,然後化成一道精靈,身穿紅肚兜,腳踏風火輪,一程一程的向遠處飄去,那樣的畫面不僅是美,可以說是至莊至嚴了。《金剛經》裡最精彩的一段文字是〃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我覺得這〃色〃乃是人的一副皮囊,這〃音聲〃則是日日的求告,都是有生滅的,是塵世裡的外觀,講到〃見如來〃,則非飄然而去了斷一切塵緣不能至。
何以故?《金剛經》自己給了註解:〃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我常想,來固非來,去也非去,是一種多麼高遠的境界呢?我也常想,賈寶玉光頭赤足披紅斗篷時,脫下他的斗篷,裡面一定是裸著身的,這塊充滿大氣的靈石,用紅斗篷把曾經陷溺的貪嗔痴愛隔在雪地之外,而跳出了汙泥一般的塵網。
賈寶王的出家如果比較釋迦牟尼的出家,其中是有一些相同的。釋迦原是中印度迦毗羅國的王子,生長在皇室裡歌舞管絃之中,享受著人間普認的快樂,但是他在生了一子以後,選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私自出宮,乘馬車走向了從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