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正在看海明威的一本《喪鐘為誰而鳴》,我一直對海明威很痴迷,我很欣賞這個敢作敢為的神奇老頭,他一旦發現自己不行了,就決然一槍崩了自己,那是1961年6月2日,在艾華達州家中的廚房裡。我沒有這樣的勇氣,多少次我都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自命不凡,其實一文不值,但我仍然苟延殘喘。

漾陽見我犯傻,又重複一遍:“我那個沒來。”

“誰?誰沒來?”

“我懷孕了,月經沒來。”

我們去了交大東南門的一家專業人流醫院,B超的結果是懷孕已經一個多月。這個結果讓我沮喪。我恨我年輕,我恨我的生命超強。漾陽走過來,她與平常沒啥兩樣,她甚至半開玩笑地說,老二,你個王八蛋闖禍了吧。我無語。她又拉我到一邊的牆角問:“咱們要不要這個孩子?”

“要了你養啊?”

“我就想要個咱倆的小孩,我想看看小孔二是什麼模樣。”

我一看漾陽似乎動真格了,我給她說,咱們還不到要小孩的時候,等我孔二畢業了,光明正大風風光光娶了李漾陽後,我們就成天造小人,搞液體轉化固體的實驗。現在,生下來就是個小仲馬,私生子。漾陽點點頭,跟著大夫去了手術室,做無痛人流。漾陽進去前,我又按照字面意思給她講解了一下何為“無痛人流”,因為她突然說有點害怕,不敢進去。我說既然是無痛人流,自然不會疼痛。漾陽說是不是跟上廁所差不多?我說跟上床差不多吧!她說你個王八蛋,要不你去上上床。

就這樣漾陽跟著大夫進了手術室。我抽出一支菸,那時的我十分矛盾。漾陽想結婚了,她想當媽媽了,而我當時對爸爸的概念還只停留在我父親的狀態,我絕不會想我也會做爸爸。那一刻,我突然對愛情產生了恐懼感,我突然想撤出來不玩這種遊戲了,於是更加重了我的罪惡感,心情更加糟糕。

我想,人是不是真像某本書上說的那樣,是由不純粹的碳和水化合的一塊微小的東西,在一個渺小而又不重要的行星上無能地爬行著。我們在這個星球上不停地明爭暗鬥,日夜忙碌,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唸書是為了什麼?工作是為了什麼?錢又是什麼東西?如果宇宙堅定不移地走向死亡,那麼值得我們加以追求嗎?我們究竟是一幫子高智商的生物,還是僅僅是精煉了的愚蠢呢?我在鮮明的失望和莫名的恐懼之間掙扎,我難以抉擇。有個不知啥樣的肉體有可能會叫我爸爸,一想到這裡我就莫名恐懼。

你是我的人 第一部分(14)

漾陽是我從手術檯上抱下來的,醫生讓我這麼做。當時漾陽有一百一十斤,我確實抱得有點晃悠。漾陽在我抱起她時偷偷在我耳邊說,再也不相信你的偽科學了。我說我也不信。漾陽又吊了兩瓶藥,醫生說我們最好連續吊針三天,買點紅糖等補補血。我一一照做。可是漾陽在吊完第二天的針後說不去了,然後要求我和她一起去網咖打遊戲。我說不行,你必須回家休養,為防止她強行拽我去網咖,我說去學校打籃球。當我以一記準確的三分球結束比賽時,我看到漾陽正提著一瓶果汁給我鼓掌。那時,日落西山,晚霞長空,漾陽青春靚麗得讓我陶醉。我幾乎要發誓即使海枯石爛,我倆的感情仍然奔騰不息,不會枯爛。

十八

我與漾陽的關係沒有等到海枯石爛的那一天,我自己已經開始爛起來了。那可能是漾陽人流手術後過了兩個月,我記得當時大家都在忙著奔赴各種招聘會,覺得合適的就籤協議,準備新的生活。而我那時則突然失落到無以復加。我不管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拿到學位證書,也許連畢業證書都拿不到。我疲倦了,我他媽的真的感到疲倦了。有時候我坐在沙發上一兩個小時一動不動,我感到自己又孤獨又無助,像一隻走散了的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