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總喜歡跟無奈的人們開著惡劣的玩笑;而從不管該與不該。

這算是邂逅嗎?我仰頭無語。

外頭仍然瀟瀟落著雨。雨送黃昏花易落。

錯錯錯。

第二章

從地球到月球,距離三十八萬四千公里,仰天的我,對著一空的黑,無處說哀愁。

那就像我跟江潮遠之間的距離;就像我浮沉的世界跟他所處的雲天落差的高低。

漫漫的夜空,孤獨的一輪明月。仰頭對天,是一種寂寞的心情。月的光華,是一網孤寂的色彩,沉沉地照著無眠的人。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仰頭的明月,照耀過秦城隋域,映現過漢疆唐土;照耀過古埃及巴比倫,也照耀過古希臘羅馬;照耀著那竄起又殞落的、輝煌又黯淡的、華麗又斑駁的、文明又腐敗的帝國與民主共和。

那永恆的光,不分古今,不問東西,照耀著人世的荒涼,盡遍過人生的寂寞。照耀著春花秋露,照耀著江水海潮;照耀著光彩斑斕的人間,照耀著灰暗深寂的角落;照耀著美麗高雅的人們,也照耀著黯淡渺渺的我。

古今多少騷人墨客、詩詞歌詠,都在頌慕著這顆永恆的星球,永恆的明亮!它照進每個人寂寞的心坎裡;在深宵無眠的時刻,溫柔地給予落拓孤獨的靈魂一窗一室光華的照拂。

但那縷光,照耀著我,卻照不進我心坎。從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萬四千公里。這美麗的光華,卻其實是太陽星芒的反射。月,它並不會發光;它只是一個自體不會燃燒的石頭;它只是高高在距離外、高高在銀河外,冷冷地照拂著人間,嘲笑那些傾慕它的眼瞳,嘲笑著仰望的我。

它是沒有感情的──或者,它不願意為人生情。它只是孤懸在宇宙中一粒緲遙的塵埃;所有美麗的神話傳奇對它並沒有任何意義。它是沒有溫度的,甚至沒有人知道它是否曾經燃燒沸騰過。它的永恆,只是一顆冷卻了零度下冰冷的石頭,孤獨地存在。

這就是夜空中最美麗的那則傳奇。從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萬四千公里;這三十八萬四千公里,就象徵著我跟江潮遠之間的距離。我們之間的落差,就好像會發光的星球,與一顆冷卻了的石頭。

“若水!吃飯了!”媽叫喚的聲音由屋裡傳來。身後那破落的低矮房屋,不下違章敗舊的建築,溝渠橫臥,明月斜照,就是我們俯仰的天地、浮沉的世界。和那個衣香鬢影,杯觥交錯的宴會,是相差何等遙距的世界!

每當我仰頸,唯有月會冷漠又多情地相照;漢案戶那幾些疏高的星子,隨著牛郎織女的傳說失落。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照著深深淺淺的愁緒哀悲,離合聚散的漠漠大千。

照著無眠的我,哀涼的嘆息。

“媽──”我擱下筷子,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媽低頭扒飯,對我的欲言又止並不關心。

“快點吃飯!”她簡直用吞的,連續猛扒了好幾口。“早點吃完,把飯菜收一收,碗筷洗一洗。”

“喔。”我夾起一筷飯粒。雪白的結晶也似的飯,在昏暗的日光燈下,發餿似的掩著一層黃舊的黴色。

我思量著該如何開口,又躊躇著,猶豫不決,甚至難以啟始。像陷在流泥中,掙扎著起不來。

“媽……”我咬咬唇,吞吐不定。“那個……有一件事……我想……”從小到,大我沒向媽要求過任何事。那種踰越我們這種家庭經濟和身份的不實奢侈的慾望,我連想都不敢想。我沒有玩過洋娃娃,沒有學過甚麼電腦鋼琴和舞蹈;我也沒有離開過居住的這個城市,四處旅行玩樂過;我甚至連漫畫、錄音帶都沒買過,更別提甚麼CD和電動玩具,甚至,連電影院,我都不曾探進過。

“甚麼事?”媽瞟了我一眼。“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