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出身,還是才學。

然而,在面對李泰的時候,她的態度,總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討好、靠近,包括那天在接風宴上,她別有深意地獻詩,她出聲挽留客人時的言辭相護,這麼說吧,遺玉認識的長孫夕,在面對李泰的時候,一直是站在一個相對弱勢的女性立場,非是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了一件事,去同李泰爭辯的強勢女子。

正想著,前頭的嗡嗡低語聲,突然消止,那婉轉的女聲傳入遺玉的耳中,清晰,有力。

“殿下不說話,可是贊同將那些韻律獨特的民詞和小調,加入到各地的志文中去?”

藉著,樓上靜了片刻,遺玉便聽見了李泰獨有的低沉嗓音,不緊不慢地響起:

“這是《坤元錄》,不是《詩經》。”

樓上樓下同時沉默了一陣,在竊竊私語聲又響起之前,遺玉聽見長孫夕清亮的聲音:

“殿下一語中的,我這裡是暫無應對了,不過,我仍然以為,民詞小調,也是當地人文風情的一種展示,不可忽現,請殿下再做考量,我先告辭。”

遺玉抬頭,看著樓梯上的眾人迅速向下分散兩邊,自覺讓出一條道來,就見一襲雪青紗衣的絕色美人兒步入視線,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微仰著精緻的下巴,眉眼間,流動著一種名為自信的神采,在一片或含痴慕或含欣賞的目光中,一步步下了階梯,在還有幾階踏上三樓時,視線一轉,落在了邊角上立著的遺玉身上,臉上露出意外之色,而後一點頭,露出一抹讓人為之失神的笑容,哪怕這只是客套。

“盧二小姐。”

這一聲,道出遺玉身份,在場多是知道前日盧家的二小姐被指婚做魏王妃的,一時間,都移目看向遺玉,眼神裡,明明暗暗,多是不冷不熱地審視。

遺玉點頭回以一禮,“長孫小姐。”

四天前,她及笄禮上,爾容詩社花草評人出了佯相,長孫嫻被周國夫人訓斥,顏面掃地一事,憑著自己對長孫嫻的瞭解,她回去後,必是為了面子,極力隱瞞此事,更別提回孃家“告狀”了,但這件事被瘋傳開,是早晚的事,介時高家和長孫家一定會極力壓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像當初那場禮藝比試之後一般,穩穩地保住長孫嫻的名聲。

只是這會兒看長孫夕模樣,也判斷不出,這對好姐妹,是否已透過氣了。

長孫夕看見遺玉手提的食盒,道:“你是來給殿下送膳的?快上去吧,他早點都還沒吃呢,”說到這,也不管遺玉怎麼想,便又一點頭,“我先告辭了。”

隨著長孫夕的離開,剛才圍觀的眾人,也都退去,有同遺玉簡單問候的,也有看她一眼就下樓去的,不多大會兒,樓梯口,便只剩下遺玉一人,她始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圓潤地指尖在樓梯扶手上輕輕摩擦著,直到靜悄悄的樓上,響起李泰帶著回聲的嗓音——

“怎麼不上來。”

她過回神,搖頭一笑,輕提起裙襬,走上樓去。

大書樓借大的頂層,同她最後一次來時已大不相同,原本夾道擺列的高大書架,全部都被靠著四面牆壁安放著,放眼望去,黃皮綠皮、紙卷竹簡,遠遠的,空蕩的中間地帶,暗紅的地毯上,擺著一張銀足長案,完全是一副被書海包圍的模樣,身著水色長衫的李泰,就坐在案後,一手翻閱著竹簡,一手執筆遊走,聽見腳步聲,方抬起頭來,看見蔥衫藕裙的女子,冷硬五官略有放鬆。

“幾時了?”

遺玉邊朝他走去,邊環顧四周的書架,“午時過半了,你今早沒去上朝?”

“嗯,父皇允我這陣子朔望朝參。”

那便是隻有初一、十五才用去了,遺玉走到長案邊,將手中食盒放在地毯上,在他對面跪立著,兩手撐著案頭,探身去瞧他寫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