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袖裡揣著手爐,呼著白茫茫的哈氣,從高起地面半丈的亭子,越過雪幕,望著眼前向遠處蔓延的一片裹了銀色的紅色、白色和粉色,冬季裡的花海,雪中的花海,這長安城中,僅此一處。

在這之前,她從未有機會這般奢侈地賞過梅花,哪帕她並不是最喜愛這種耐寒又高傲的花種,卻也難掩心中的驚豔。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他們的心情時好時壞,受到外界的影響,要遠遠大於自己本身,不同的人易被不同的事物所感染,遺玉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先於視覺的人,身處這一片美的驚人的花海中,似乎被她本身所壓抑煩惱和憂傷,都被消融,哪怕只有一時,也讓她喟嘆。

昨晚睡了個好覺,早上又賞得這美景,遺玉心情好到了這一個月來不見的程度,低頭瞄了一眼身上的小太監常服,摸摸阿生貼在她臉上緊繃繃的薄膜,也不覺得那麼彆扭了。

“要是有機會,我也要在龍泉鎮的宅子裡栽這麼一大片樹,”遺玉向住道:“不僅要有梅樹,還有桃樹、杏樹、梨樹……當季有花賞,到了年份,還能結果子吃,一舉兩得。”

除了那梅樹還靠譜些,這天下恐怕沒幾家子是在自己個兒的園中栽些果樹的,說出來都是一個“俗”字,李泰聽她在那裡“胡講”,也不指正,而是插了半句嘴,道:

“你不是喜歡竹子麼。”

“唉,對,還有竹子,到時候還能挖筍,我燒一道竹筍肉片兒給您吃。”

他掀了掀眉毛,正猶遲疑是否要打擊她,她那“小宅子”恐怕是騰不出那麼多的地方栽種這些東西,耳朵一動,聽得遠處的漸漸人語聲。

這頭遺玉望著花海,也瞧見了一群模糊不清的人影遠遠走來,便連忙退回石桌邊上,有些沮喪道:

“有人朝亭子這邊來了,咱們要換地方嗎?”

李泰看了一眼她陌生且平凡的五官。淡淡地道:“為何要換,這裡觀景最好,你看你的便是。”

話音方落,便見她伸手去解身上的披風,目光閃爍,問道:“你作何?”

遺玉差點忍不住翻他一個白眼,嘟嚷道:“你見哪個主子穿著單衣,當小太監的卻披著狐毛大衣的。”

但她近來身體並不大好,出門多是穿的暖暖和和的,因要出來賞花,李泰領著她挑了一條小路來這園子,路上沒幾個人,他半道上就脫了狐襲給她,知他習武之身是以耐寒,她便沒拒絕。

這宮裡的宮人,忒是可悲,除了主子們,也就是個別位高權重的宦宮女官是能加披風的,但那也是外布里絨的,哪有敢囂張地兜著狐狸毛的,白痴看了都知道有問題了。

可是被他打了結的披風還沒解開,便被他抬手按住手指,道:

“穿著。”

“可是——”

“帶你到別處。”說著他便起身扣上她的冒兜,率先走出涼亭。遺玉看了一眼遠處的另一座小亭,抬腳跟了上去。

兩人剛走出幾丈遠,轉身拐入密密麻麻的梅林,身後便響起了一片清晰的笑語聲,遺玉耳尖地聽到一人話語,想也沒想便停下腳步,下意識地伸手扯住了李泰的衣袖。

“…呵呵,依夕兒看,最急著嫁的,當屬明珠姐姐了,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這銀鈴般的笑聲,當然是屬於這長安城未來幾年的美人尖子,長孫夕所有。

“三小姐,”伴著一片輕笑聲的,是一聲帶些羞澀的抱怨,“這麼多位小姐在,怎麼你偏就挑了我來說,你就取笑我吧。”

“夕兒可沒有亂講哦,是明珠姐姐自己講的——您方才不是還在擔心說,四哥昨晚被灌酒,恐怕這會兒還沒酒醒,也不知喝了醒酒茶沒有,這不是擔心地急著嫁過去侍候著,又是什麼?”

緊接著,便又是一陣取笑聲響起。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