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侯午也詫異地回頭看了看,只見此子年紀比他略小,相貌平凡卻有雙堅毅的眼睛。他總髮披肩,著戎服、皮臂章,挎著用帛布包裹的大弓,腰上掛著插滿羽箭的箭壺。

晉侯午最清楚不過,自己手裡的這把弓,是射人從數百把角弓裡挑選出來的精品,方才也親自檢查過,沒有任何問題。

他皺著眉頭問道:“汝是何人?此話何意?”

趙無恤用充滿善意的語氣恭敬地說道:“下臣乃趙氏庶子無恤,君上,您的弓弦鬆了,撒放不易……不若用下臣的弓,此弓堪比楚靈王之‘大屈’,能輕鬆撒放,射九十步遠,下臣斗膽獻上,請君上納之!”

此言一出,知宵、韓虎詫異,範氏兄弟、中行黑肱詫異,魏駒、呂行則暗暗咬牙。

魏駒、呂行,可是打趙無恤這把弓主意很久了,屢次要他拿出來展示展示,卻都被搪塞過去,如今,卻要獻給國君?

晉侯這下明白了,原來此人就是數月前泮宮私鬥的主角之一,他也聽說過此子與呂行比射之事,知道那把弓的確有些特別,但此子諱忌莫深,從不輕易示於人。

今日看來,他卻是個純孝之臣,能站出來為自己解圍,還願意獻上寶弓,實屬難得。若是和他所說一樣,能用此弓開射,興許就不用在六卿及其子弟面前尷尬了。

晉侯心中竊喜,但面色依然雍容而威儀,和往常一樣,只說了一個“可”字,抬手示意趙無恤獻弓。

這場小插曲已經引起了觀射臺上眾人的注意,知伯面色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主賓韓不信作為趙氏盟友,更沒理由出來阻止。

趙無恤踏出了半步,躬身行禮,將手中的大弓交由司射籍秦,再轉交晉侯。

在有司幫助下,晉侯揭開包裹的帛布後,看到了這把弓的真實面貌。

它看似反曲角弓,弓體是第三等的犀桑木製成,牛筋為弦。但卻有些怪模怪樣:這把弓身兩端,居然鏤空一條縫隙,安放了兩個圓形的物件,看上去像是青銅紡輪?而那弓弦也不太對勁,有重複的兩根,以獨特的方式交叉繞在兩個圓輪上。

雖然有些奇怪,但晉侯午試著空弦收放後,心中頓時大喜過望!

他發現,在拉開弓弦時,越是往後拉,就越是省力!而且瞄準也更容易了。

於是,之後的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雖然晉侯射的依然差強人意,只是勉強上靶,還僅僅插進去了一寸。若是射甲,恐怕不能穿透一札。但比起方才的謬之千里,已經好太多了。

晉侯午大概成了晉悼公之後,在大射儀中試射成績最好的國君。

他高興之餘,看趙無恤的眼神頓時有些不一樣了,在諸卿大夫及其子弟都在默默圍觀的時候,此子卻站了出來,為自己解圍,還獻上利器。

然而,他表面上卻要繼續擺國君的架子,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於是晉侯午淡淡地說道:“不錯,的確能和楚靈王的寶弓大屈相提並論。”

說完便假意要將弓還給趙無恤。

趙無恤知道這是客套,又哪能真的收回來?那樣的話,和楚靈王那逗比干的蠢事有什麼區別?

當年楚靈王求霸,想讓在小諸侯間威望較高的魯國屈服自己,派行人軟磨硬泡,終於將魯昭公忽悠到了楚國。

好大喜功的靈王在章華臺設享禮,擺出大排場招待魯侯,還把自己名聞諸侯的至寶“大屈之弓”送給魯昭公作為禮物。

但燕饗結束,魯昭公剛下了新臺,楚靈王這個“心懷天下”,實則卻小氣計較如同鄉鄙農夫的奇葩就開始心疼了,後悔了。

他派一個能言善辯的臣子去館舍見魯昭公,楚臣一見面就向魯昭公下拜祝賀。

昭公問道:“為什麼祝賀?”楚臣回答說:“大屈之弓天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