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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頭髮瘋的公牛,斗篷施展著無邊的詭計,任你咆哮,任你呼嘯,任你怒火沖天。然而斗篷後面那張臉到底是什麼樣的呢?老四海真想給他一箭,射中他的眉心,看看這小子是不是會流血。
老四海的頭緊緊靠在車窗上,玻璃冰涼,人也逐漸冰涼了。
從南款到省城大約是四個小時的車程,老四海忽而清醒忽而迷糊,窗外的風景像幻燈片,一片一片的,根本連貫不起來。
老四海覺得自己這二十來年的人生就是幾張幻燈片。剛上學那兩年,老師帶著同學們天天批林批孔,老四海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孔老二和林彪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們是表親嗎?後來好不容易才混上初中,學校又開始流行跳級了。老四海成績好,在老師的鼓動下,一口氣從初一跳到了初三。結果初三的同學們把老四海當成了人民公敵,見面就打。老四海禁不住大家的集體折磨,又灰溜溜地跑回初一去了。再後來,農村開始流行包產到戶,為了多分一畝地,驢人鄉的親戚們幾乎展開了武鬥。自己家裡雖然有五個兒子,但沒有一個能派上用場的,全都沒成年。未成年人雖然也要吃飯卻沒有分地的指標,所以他家只落了三畝地。上高中這兩年,總體上老四海還算順利。他成了保證學校升學率的關鍵,上到校長,下到班主任都惟恐老四海被人下了毒藥,成了重點保護物件。填寫志願的時候,學校幾乎成立了老四海專案小組,惟恐他考不上一類大學,給學校丟了臉。幸虧老四海還算爭氣,否則縣高中早就宣佈他是不受歡迎的人了。
此時老四海又想起老爹了。在他的印象中,老爹一直就是個老頭子。然後他在派出所給老爹登出戶口時,神奇地發現老爹其實只有四十五歲,當時老四海的震驚簡直是無以言狀。去年學校評選優秀青年教師時,他們班主任當選了。公告欄裡寫得清清楚楚,班主任已經四十歲了。老四海這才知道,在中國四十以下的全算青年。可老爹才四十五啊,頂多是個青壯年,怎麼就死了呢?
老四海嘆息著,盤算著,痛苦著,他琢磨著自己已經二十二歲了。按照老爹的公式,自己也算近半百啦,想到這兒老四海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覺得生命正在離自己遠去,青春已經成了過眼雲煙。
晏殊曾寫過一首詞,其中有一句是:大家攜酒哭青春!人生唯一值得哭泣的就是青春!是啊,生命太沉重了!老四海這條命肩負著母親的晚年,肩負著弟弟們的學業,肩負著一家人的希望,而現在他口袋裡只有一百多塊錢。
忽然老四海覺得腦袋在微微震動,他抬眼一看,外面居然下雨了,而且是凍雨。雨珠像溼潤的細沙團一樣,砸在玻璃上,發出“嚓嚓”的聲音。不一會兒,車窗就成了現代畫,光怪陸離,七零八落。
此時有個農民模樣的老哥欣喜地叫道:“下雨啦,下雨啦!沒到春節就下雨,今年的收成錯不了。”
車中立刻有人附和道:“那是,十二大都開了,能不下雨嗎?”
又有人大聲道:“頭年財政收支平衡了,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少年咱們就能趕上美國了。”
老四海身邊坐著一位中年人,這傢伙像是城裡人,整張臉上都是滿不在乎。此刻他捏著鼻子“哼”了一聲:“媽的,收成好不好管什麼用?收成好不好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打五八年開始就說年年大豐收,可為什麼不多給我們家發點糧票啊?多大的豐收也沒張羅著給大家多發一斤呀!奶奶的。”
有人介面道:“這就是城鄉差別。人家農民沒有糧食定量,人家能撒開了吃,咱們就不行啊。”
城裡人哼哼道:“奶奶的,報紙上的話我從來都不信。大人三十斤的定量,半大孩子二十六斤。我們家倆兒子,一個上初中,一個上高中。奶奶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呀!我那倆兒子一頓飯加起來吃過十一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