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個最小的兒子留守祖業。那小兒子便是京柏年的爺爺。京柏年的爺爺在海城,不僅繼承祖業,而且興辦了繅絲廠、麵粉廠和船務公司,若論財富,海城無人能與京家媲美。

跟隨京老太爺的另幾個兒子,後來做什麼的都有,做生意的發了大財,當官的做了大官,還有的為洋人服務,做了買辦。京柏年爺爺那一代,是京家最鼎盛的時期,你無論走到中國的哪個地方,幾乎都能看到京家的商號。

京柏年看得出迷,漸漸忘卻了身上的寒冷和腹中的肌餓。他從被關押的教室裡偷跑出來,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棉衣,已整整一天沒有進食,是京家祖先的輝煌業績讓他忘卻了飢寒,他的心中,被先輩的豪情所充滿。

族譜的後半部份,是這數百年前京家的大事紀,京柏年的閱讀重點也放在這一部分。但是,當他翻看記錄爺爺生平那一章節,讀完爺爺守業與創業的介紹之後,忽然發現有幾頁紙被粘上了。

他知道這本族譜的珍貴,細心地手指粘了唾液,想輾開那幾頁粘上的紙,但那幾頁紙粘得很牢,不像是時間久遠紙張潮溼後所形成,而像有人專門將它封閉。京柏年將族譜舉到窗邊細細觀察,終於發現被粘起來的那頁紙的最下面,有一行螞蟻大的小字。他仔細辯認,好容易才看清那行字的內容。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感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那行字的內容是:京家子孫不得擅自翻閱以下封閉內容。

京柏年當然是京家子孫,那行蟻大的小字,顯然是京家哪位先輩所題。京柏年知道自己應該遵循祖訓,跳開那幾頁文字,但是,心裡卻再也拋不開那份好奇。

既是京家族譜,記錄的便是京家發生的大事,難道京家還有什麼秘密是不能讓自己的子孫知道的?既不想讓後人知道,那為什麼又要把它記錄下來?

京柏年的爺爺在他六歲那年便因病逝去,在京柏年的記憶裡,爺爺終日鬱悶寡歡,不苛言笑,莫非在他一生之中,有著什麼離奇的經歷,這才導致他如此的性格?爺爺死去後很長時間,他偷聽父親與叔父的談話,這才知道爺爺是鬱鬱而終,至死心裡都有排遣不去的心結。那至死不解的心結,莫非便和這族譜中封閉起來的內容有關?

京柏年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地將封閉起來的紙張一頁頁拆開。那幾頁紙中,是爺爺親筆所書的一段文字:

餘京家十三代長房京宗翰,遵循祖訓,留守海城,雖不能將祖上基業發揚光大,但亦創辦實體,微有建樹,不致辱及祖上。

餘之一生坦蕩,建橋修路,造福鄉里,不敢言功;行善積德,廣施惠澤,不吝錢財;官家結納,鄉鄰頌讚,不致菲薄。惟有一憾事,耿耿於懷數十載,至晚年,終日鬱悶,竟不得解。

餘已垂暮,每日閉門思過,感時不久矣,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死不瞑目。故撰文留存,百年期後,以示後人。

餘之年少意氣之時,遇人不淑,交三五酒友,結伴出入青樓之間,後竟致憑添孽緣,始有今日之憾。民國四年,餘攜損友遊歷蘇杭,西子之畔牧花閣內,結交夏氏風月女子,戀其絕色,慕其才藝,沉醉溫柔之鄉,香裘暗解,羅帳雙分,飲鳩止渴,樂不思蜀。夏氏女子婉約溫良,不貪百萬之財,只求素面布衣,重歸鄉里。餘念其情義,以諾還情,終身不負。然迴轉海城,遭先父棒喝,如酩醐貫頂,汗顏惶恐。青樓婦人,玉臂千枕,朱唇萬嘗,不入朱門,不進侯宅,為京家所不容。餘復潛心磨杵,以贖迷途之惑,十年之期,終執掌海城京家門戶。

餘感天道迴圈,報應不爽,少年時之意氣,竟禍及後人,餘雖萬死亦難咎其責。餘有三子,長子京洛,聰慧過人,風流倜儻,偏性之頑劣倔犟,攜重金耽於青樓酒肆,步餘後塵,戀殘花而不覺,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