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把蝗蟲說是天意,建築起火說是天神示警,這與孔聖人“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截然不同,董仲舒不過是把自己研究出來的一頂帽子強往孔子腦袋按。

而像姚崇、高軫這一類的名士,又或是像他父親唐敖這種讀通經典的文人,則從來都是不敬神,不拜鬼,他們並不否認這世上或許真有鬼神,卻抱定著只要我堂堂正正,鬼神也奈我不得的君子之風,歷史上的主父偃、諸葛亮、王猛、魏徵等名臣都是這種思想。

史書上的姚崇便是這樣,到處蝗災,所有人都說是天意,他卻寧可官職不要,也要逼著大家滅蝗,唐玄宗即將出巡,宮中失火,群臣紛紛上奏,勸唐玄宗在宮中閉門自省,還要下罪己詔,他卻說無妨,不過是年久失修罷了,天子整日閉在宮中,容易被人矇蔽,只要不擾民,出巡無妨。

“天人感應”說雖然矇住不少人,但在真正的名士之間,“不問鬼神”的態度才是主流。

而在史書上,敢於犯顏直諫,捨身報國的,往往也都是這樣的人,皆因這種人連鬼神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只要認準自己的理,死而無悔。而一位君王能否容納這樣的臣子,往往便成為他是昏君還是明君的標準。

當然,凡事不能有過,像明朝那種“平日束手談心性,臨難一死報君恩”的所謂“清流”,則是過了,精神可嘉,於國無益。

正是因為自己父親唐敖也是這樣的人,唐小峰對這些人自然有著足夠的瞭解,所以他剛才發誓時,不以仙佛起誓,只以先祖和自己的身後之名立誓,反更讓這些人深信不疑。

皆因這些人不敬神,不拜鬼,但卻不辱先人,不求一世富貴,只求問心無愧,不怕粉身碎骨,但求萬古流芳。

當然,唐小峰也不是胡亂起誓,畢竟五德之氣雖然真的落在華山,但卻真不是他的錯,讓白話去偷遊仙枕時,他可沒有想到五德之氣竟然會在一個枕頭裡,而紫芝把這個枕頭抱去睡,那就更是意外。

就算是他,也不會隨隨便便拿自己的爹孃和先人亂起誓。

座上眾人在那議論紛紛,他們讀的是聖賢書,龍族假借天命,欲“替天行道”,雖能哄住不少人,在他們眼中卻是荒謬。雖然如此,唐小峰卻也知道,像他們這類人,若遇明君,便是棟樑之臣,但遇到李顯這種昏君,往往因過於梗直,不懂圓滑,很容易便失勢,想要指望他們改變朝廷的態度,只怕很難。

在他們議論之時,唐小峰卻又抽空看向李隆基,李隆基卻只是沉吟,看不出他的態度。

這些人從一開始就不信龍族丟擲的“替天行道”說,對五德始終說與天遣論更是嗤之以鼻,看穿龍族的司馬昭之心,自然好說話,只看姚元崇在皇宮時對唐小峰的態度,便可知道這些名士支援神州之盟,共抗龍族的立場。

但是五德之氣關係到的是李唐的氣運,李隆基是否與他們一般,將王氣遷移之事毫不放在心上,卻不好說,當然,這個時候,李隆基也不會想到若是九鼎還在,按五德始終,這王氣本該是落在他的身上,而且就算知道這點,相信以他的聰明,也絕不會將希望寄託在龍族的“代天行道”上。

眾人在這飲酒,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李隆基臉色微變,陳玄禮亦驀地站起。

聽上去,竟是有人強闖楚王府,外頭本有眾多劍俠守護,但聲音越來越近,那些人顯然是攔不住闖入之人。

陳玄禮便欲掠出,卻聽唐小峰微笑:“是昇平公主到了。”

話音未落,微微的嬌笑聲已是傳來:“表哥,你要請客,怎的把我這做妹子的都給忘了?”

陳玄禮頓在那裡,疑惑地看著唐小峰,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李隆基卻是苦笑,對於姑姑的這個女兒,他也是一陣頭疼。

李隆基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