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虛榮的是焦日朗,發誓要戰勝自己的出身。

她知道做好功課是唯一的途徑。

很少有青年如此為教科書著迷,她利用每一間圖書館,為每一個詞語每一頁課文尋找更多資料,她使老師訝異。

年輕的焦日朗有精神寄託,她母親沒有。

日朗要到哪個時候,才知道對有些人來說,一輩子吵吵鬧鬧都比離異好。日朗的母親自與伴侶分手之後,靈魂與肉體都似失去巨大一片,她萎靡不振,開始借酒消愁。

白天勉強做一份工作支付食宿,晚上呆呆地看電視,三四個小時那樣喝下去。

那時日朗最怕月底,因各種帳單紛沓而至。

那一切都好像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了。

她幾乎不記得她曾經年輕過。

範立軒就不同,立軒至大的宏願是回到十七歲去,有哪個神仙準她許願,她一定會嚷:「十七歲,十七歲!」

奇是奇在出身不同,背景有異的年輕人遲早要在社會上碰頭,比試能力。

日朗又有點洋洋自得,他們不一定贏她。

秘書進來,有點煩惱的樣子,「不知是誰這樣無聊,叫我們的傳真機三日兩頭出毛病,機器裡頭夾著這張紙,請看。」

日朗連忙接過。

秘書感喟,「現在沒了這些機器不知怎麼開工,我媽說,從前做秘書時常在老式恩特活打字機上用三張複寫紙打好幾份檔案,手指頭流血!那時連影印機都沒有,怎麼做人。」

講得有理。

那張紙上寫的,仍然是不完全的訊息:「晚霞,別來無恙乎……」

翻來覆去是同一封信,重複又重複,還是沒法子把話說完,咫尺天涯。

日朗十分惆悵。

她要朋友替她照顧他。

在她心目中,他仍是需要照顧的一個人。

太天真了。

據焦日朗的生活經驗所知,地球上的男性根本很少真正需要照顧,是女性一門心思誤會他們,沒她們便會三餐不繼,鞋脫襪甩。

沒想到天秤座女性亦有同樣誤解。

桌子上又擱著做不完的工作,日朗深覺滿足,試想想,一個人早上起來若無事可做是多麼悽慘。

她辦事的態度亦與讀書差不多。

正忙,電話鈴響,是岑介仁。

劈頭便問:「那人是誰?」

日朗莫名其妙,「誰?誰是誰,你是誰?」

「我的聲音你也不認得了?」

「埋頭苦幹之際,別問我姓什麼。」

「我指你的新伴侶。」

「呵,他,乏善足陳。」

「那麼,日朗,我可以約會別人嗎?」

日朗一聽先是興奮,「去,去,約會整個香港,如果還有空閒,約會東京,還有紐約、巴黎,儘管去。」

岑介仁鬆口氣,「知道了。」他掛上電話。

接著日朗卻寂寞了。

她自檔案堆裡抬起頭來,岑介仁沒有爭取到底,這小子,虛晃一招,全身而退。

也不能怪他,現在哪裡還有人為感情耗上一生,即使是日朗母親,她也是自己不爭氣,與人無尤,許多人在婚姻道路上栽個頭破血流,可是一點也不妨礙事業發展,反而全心全意工作,十年八年就出人頭地。

晨曦在她的家鄉,想必是個傑出人物,是,她懷念她,但決不會荒廢她的工作與責任。

私人電話又接進來。

一聽得是文英傑,日朗沒頭沒腦丟過去一句:「我是自由身子。」不知是訴苦呢還是炫耀。

如果他害怕,大可趁早退縮。

文英傑笑問:「什麼時候出的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