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滿山的杜鵑花開得正豔。

就這樣,我在富林家住下,養了半年有餘,傷好了大半,卻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有時咳得急了,往往還見血。白老頭說是因為我背上的傷口太深,傷了肺所致。富林很著急,跑了好幾趟市集為我抓藥,卻絲毫不見起色。其實我倒不甚在意,傷得那麼重,能撿回這條命已是萬幸,至於這後遺症,慢慢調養便是。過去的事卻是一直想不起來,大抵是因頭部曾受到了猛烈的撞擊。有時伸手摸到腦後那道隱在發內的長疤,便不免感嘆自己的確命硬。

富林家這個村很小,小到只有不到十戶人家,幾乎不能算村。主要是因為此處位於怒江支流末,地勢偏遠,百十里內除了山林流水幾乎再無人家,離得最近的市集便是靳墨兩國交界處的亭屏,要走上近一天的路。家裡的年青人幾乎都跑到大鄉鎮去了,不願再回來,因此村裡的人口越來越少,說確切些,這是一個幾乎被世人遺忘的地方。

村裡的人靠種地解決自家溫飽,剩餘的糧食蔬菜便拿到市集去賣,換了錢再買些衣服藥品等必需品,日子甚為清貧。

我在富林家一住半年,吃人家用人家的不說,還拖著個病癆身子什麼也幹不了。好在富林一家毫不計較,反倒把我當成自己女兒一般。好不容易傷好得差不多了,我便要下地幫忙,卻還總是被攔著,無奈只得在家裡幫富林娘打打下手。

和小兔回到家裡,富林娘正在納鞋底。我看著她已有了橘皮皺紋的手靈活地牽引著棉線,腦中不由冒出一個詞:“巧婦”。

我被他們從河中救起時,全身的衣衫已被河中石礪颳得破碎不堪,身上也沒剩下什麼,卻有一個放在衣襟內兜的荷囊儲存了下來。雖然染了血漬,仍能看出上面一個連心環圖案套了個“玉”字,另一半卻是空的,似乎未繡完。

我看著富林娘忙乎活計,想到那個未完工的荷囊,不由嘆息:我把它貼身放著,想來是很重要的東西。然而,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要繡這個荷囊,上面未完的圖案又是什麼。看來老天爺確實想讓我重生,啥都忘得徹徹底底的。

見我們回來,富林娘放下手中的活計,招呼我和小兔喝她新煮的白葉茶。這是這裡特有的一種茶,可以解暑去火。

陪著富林娘聊聊天,又和小兔玩了一會,太陽西斜,富林從地裡回來了,一家人便圍坐桌邊共進晚餐。

“娘,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亭屏,家裡鹽不多了,須得買點。順便再去鮑大夫那給杜鵑抓點藥。”富林忽然開口道。

富林娘點點頭,我心中一動,趕忙道:“富林,你帶我一起去吧。”來了這麼久,我從未出去過。雖然田園生活的確讓人心境平和,但每每午夜夢迴,總有一雙蔚藍的雙眸凝視著我,深邃得彷彿盛進了五湖四海的憂傷,似乎呼喚著我去尋找。每次夢到那雙藍眸,我的心都會隱隱作痛。對於那遺忘的過去,我不能說不好奇,但也未曾想過刻意去追回,畢竟,我現在還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生命應該向前看,而不是不斷徘徊於過去,這是我的人生態度,也許有點不負責任,但的確輕鬆很多。

然而對於外面的世界,正常的人類反應是一定有的……好奇和期待。不要說是我,就連小兔都鬧了好幾次要富林帶她出去呢。

“現在靳墨正在打仗,外面兵荒馬亂的,你身子不好,又是個姑娘家,還是不要去了。”富林一副大家長的樣子,一口拒絕。

然而我可沒有小兔那麼好安撫,對他道:“看病講究望聞問切,才能對症下藥。你每次只是跟大夫說我胸悶呀,咳嗽呀,搞不好大夫還以為我是染了風寒,藥不對症,吃再多也是浪費。你帶我一起去,當面問診,肯定有效果多了。”

聽我如此說,富林果然猶豫了,卻還是沒馬上答應。我趕緊抓著他的袖口學小兔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