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除了一張木床以外,還有一張,像是案板的東西放在房間的中央。他感到奇怪,怎麼不放一張桌子,而放一張案板?案板的正中間,鑿了一個拇指大小的一個洞。案板下面,放著一隻陶罐,陶罐上,佈滿了蜘蛛、青蛙還有蚱蜢等圖案。陶罐有一隻小桶那麼大,蓋著蓋子,也不知道里面放著甚麼東西。床是雕花木床,四四方方的,像一座小小的城池。床上,鋪著藍印花鋪蓋和一個枕頭。案板上,松明燈的火苗黃黃的,靜靜地燃燒著。

走了一天的路,舒小節實在太累了,連揹著的苞谷粑也懶得吃,衣服也懶得脫,就一頭栽到床上,睡了。

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睡夢中,他發現自己浮在天花板上,看到他睡的這張床上,還睡得一個人,不是阿妖,而是一個和他一樣的,是個大男人。只不過,那個人睡在那一頭,和他蓋著同一條被子,手和頭露在被子的外面。他是側著睡的,那個人是仰著睡的。他的臉上很安祥,睡得很香甜的樣子。但看了很久,那人一動不動,這時,舒小節心裡突然想,那個人並不是睡著了,而是,死人。他浮了下來,浮在那個人的上空,細細地打量,這才發現,那個人不就是他的爹嗎?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驚喜地去搖爹的頭,想把爹搖醒,想不到,他爹的頭卻是擺放到床上做樣子的,一下子,就抱到了自己的手裡,彷彿是那頭主動跳到他的手裡來的。頸根處,他看到血管和筋骨正在迅速地彎曲和伸縮。他嚇得大叫一聲,手一鬆,他爹的腦袋就“咚”地一聲掉在了地板上,骨碌骨碌地往床下面滾去。這時,他醒了過來,呆呆地盯著床的那一頭,想看看是不是有他爹的無頭屍體。

他當然沒有看到他所想象的那具屍體,而眼睛,卻看到,一個人的影子,從門與地板的接縫處潛進屋子裡來。那顯然是一個女人的影子,因為,那影子的頭上,有很長很長的頭髮,至少長及腰背。女人的影子越來越長,直往他的床頭伸過來,到了床邊,稍微停留了一下,似乎在想,是不是還要繼續前進,只稍停了一下,那影子就繼續著,沿著床腿,攀爬上來。

舒小節的腦袋裡電光石火般想到,有燈光會有影子。他想都沒想,手就下意識地把枕巾一扯,“呼”地一揮,松明光歪歪扭扭地跳動了兩下,熄滅了。

沒有燈光,哪來影子?

他這麼想著,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急中生智。

然而,他的得意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他想到了,松明燈是在屋裡,而屋子的外面,並沒有燈光,影子怎麼會由外面飄到屋裡來?

他再仔細地看著自己的床上,甚麼都沒有。

這個時候,他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他下了床,走到門邊,把門開啟了。屋外,風清月白,四野無聲。院子裡,幾株芭蕉隨風擺動,寬大的蕉影像身穿長袍的婦人,婆娑起舞。

這時,他聽到隔壁房間裡,似有人說話的聲音。聽那聲音,應該是個女人無疑了。他想起來,這一棟房子裡,只有他的那間房子住得有一個人,那就是他自己。怎麼隔壁也住了人麼?也許,是自己睡著了之後,又住進了客人?又或者,是阿妖在自己睡了之後,跑到這間房子裡來睡了?不過,聽那聲音,也不像小孩子的,但肯定是女人的聲音,他不好過去看了,回自己的房間繼續睡覺。

正要走,那聲音又傳了過來,是呻吟。

舒小節聽那聲音,好像那人很痛苦,正壓抑著不讓聲音過大而影響了別人的休息一樣。他想,一定是有人病了。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回去而不管別人,良心會不安的。於是,舒小節來到隔壁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問道:“有人嗎?”呻吟聲立即沒有了,房間裡,又是一片死寂。他試著推了一下門,那門“哇呀”一聲應聲而開。淡淡的月光照射到房間裡,他